厅堂内陷入沉寂。
供奉们全都不傻,多少看出了两位主事的不满。可两位同僚的意见符合斋中条例,若是冒然建议插手龙家内斗,很可能要承担后续变化的风险。
景华见无人愿意出头,长身而起、拱手施礼道:“二位主事,在下以为,斋中不宜袖手旁观,应适时表现对‘紫耀阁’的支持,才有利于本斋的长远利益......”
左、邰二人同时抬头。
“哦?”
“怎么说?”
景华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众所周知,龙氏与本斋合作多年、彼此融洽。‘荡尘盟’脱离龙家,分去‘紫耀阁’的地盘,本属其内部私务,与我等无关。不过仓氏等事先未提前告知,事后也不见有解释信函,这本身就是对斋中的不敬。如果不能给予适度警告,今后大家都有样学样,斋中生意只怕难做,不如......”
申屠昌打断道:“景供奉所说的我们都知道,关键是斋中不支持插手宗门纷争。我等并未袖手旁观,帮他看住紫辉城,使其放心出击、解决叛逆,同样是对龙家的帮助......”
赵聪天不阴不阳地接口道:“不错。本斋宗旨是‘打开门来做生意’,不是动辄拔刀溅血的匹夫。景供奉战力强横,本人十分佩服。不过这经营之道嘛......呵呵......呵呵......”
左原、邰机盛都没说话。他们静静地注视景华,看他如何应答。
景华神色不变,转头朝申屠昌道:“申屠供奉,此时‘紫耀阁’不宜出击,更不可能扫清叛逆。‘荡尘盟’刚刚建立,焉能不防备龙家的报复。退一步说,即使龙家能获胜,需要付出多大代价?重夺失地,损失的人手多了,靠什么维持后续局面?一旦死伤惨重,龙氏子弟看着我等高坐紫辉城、毫无作为,他们则失去至亲好友,心中焉能没有愤懑?”
“这......”
申屠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赵聪天赶紧帮腔道:“听你这么一说,肯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啦......不知景供奉有何妙策,在下洗耳恭听。”
景华根本不理睬赵聪天。他转向左、邰二人道:“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有得有失,才是常态。只要不违反斋中规定,完全可以灵活变通。景某斗胆建议二位主事,以‘观月斋’的名义通告全郡,邀请龙家至沧浪江畔,渔猎宴饮、赏游论道。”
“啊?”
“什么?”
供奉们议论纷纷,不太适应话题转换。“讨伐叛逆”与“宴饮论道”相去甚远,两者根本毫无瓜葛。
少数供奉司职日久,眼中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景华的意图。左原、邰机盛相对而视人目光中都有几分赞赏。
所谓“渔猎宴饮、赏游论道”只是托词,宗门、世家虽有类似活动,却、多是为弟子们提供切磋的机会,绝不会在叛逆初现、战云密布时举行。
景华建议的关键,在于其选择的地点。
沧浪江浩浩荡荡,自西向东穿过寿阳郡,把整个郡国一分为二。大江两岸目前都为“荡尘盟”占据,江南占的城镇多些,江北占的地方少些。
邀请龙家游猎沧浪江,等于变相宣告“观月斋”支持“紫耀阁”,并助其收回江北的地盘。
无论由谁来看,“观月斋”的举动都是支持龙氏,对合作伙伴照顾有加。反过来说,供奉们与“荡尘盟”没有接触,至少在表面上可算作“未插手宗门事务”。
景华站在厅中,仔细分析其中的利弊。
对双方而言,“荡尘盟”的城镇原属“紫耀阁”。自立之后,他们应该有多大的地盘,双方边界划在何处,尚属未定之事。
如果没有外在因素,双方自然是战阵、实力上见个真章,按输赢来决定结果。众供奉若横插一脚后,“荡尘盟”无疑处在劣势。
他们有没有准备挑战“观月斋”?有没有玉石俱焚的勇气?
综合龙家的讯息,还有仓氏等的反应,景华认为对方不敢冒险。
毕竟仓氏、吉氏等独立的目的,是获取更大的发展空间,而不是拉着家族去死。冒然得罪“观月斋”,连“紫耀阁”都未必有胆量做,何况下面的小家族。
申屠昌皱眉问道:“景供奉,若是我等邀龙家去游猎,‘荡尘盟’不肯罢手,甚至拦截偷袭,斋中该如何自处?”
“申屠供奉,斋中虽不愿介入纷争,却从未说过门下供奉要忍辱负重、任人宰割。‘荡尘盟’若有胆袭击我等,就要直面斋中的报复。到时我等师出有名、报仇雪恨,将其一举荡平,正好帮龙家渡过难关。寿阳郡重回掌控,生意不受影响。唯一可虑的,是必须帮龙家恢复实力,以免再生枝节.......”
左原笑道:“景华,若是对方弃城而走,空出江北的地盘不要呢?”
“左主事,那样对我们更加有利。若是拿下江北,寿阳郡接近七成的地盘回归‘紫耀阁’麾下。龙家上上下下,谁敢说我们没有帮忙?龙家实力不足,强行吞下整个郡国有害无利,不如徐徐图之。到时候,本斋心系全郡安危,力挽狂澜阻止寿阳郡陷入纷争,旁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聪天已明白景华的意图,心中很不是滋味。
“你说得轻巧,到时候对方先撤回江南,等我们一走再杀回来。来回拉锯,不是打了斋中一记耳光么?”
景华胸有成竹,朗声答道:“赵供奉忘了,一个月后,通天城的传书便会送到。届时是战是和,斋中自有定论。我等先发出通告,数日后再出行,路上走得稳妥些,到达沧浪江时,斋中的决断已见分晓。若真准备帮助龙家,在江畔城镇中一处分号即可。‘荡尘盟’胆敢回来张牙舞爪,真当本斋是吃素的么?呵呵......”
“好!就这么定了。”
未等左原开口,邰机盛轻拍桌案,把事情敲定下来。
结丹宗师寿数超过五百载,二人常处理斋中事务,自然不会被小小困局难住。所以把供奉们聚拢商量,正是要借此查看各人的眼光格局,找到值得培养的人才。
景华的建议切中要害,和他们的商量结果大同小异。手段虽有出入,目的却一般无二。借“观月斋”的强势地位,压迫“荡尘盟”低头,维持“紫耀阁”在寿阳郡的利益。
总体来说,景华的建议更加霸道,甚至是赤裸裸地以势压人。左、邰二人却毫不犹豫,直接照他的意思办了。
后续发展不可预知,若一切顺利,二人自然是领导有方、应对得体。如果出了纰漏,二人固然逃脱不了干系,但“始作俑者”肯定要背大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