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风波”很快过去。
景华购进所需材料,闭门钻研“迷踪无定阵”,并着手制作阵旗、阵盘。
“黄”阶阵法十分玄妙,比之基础阵法复杂许多。因为无人指点,数日来他失败了百十次,只做出一杆合用的阵旗。
大功初成,修士刚合眼休息片刻,便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七嘴八舌的议论十分嘈杂,偶尔传来几句“毒丹”、“奸商”、“偿命”,声音洪亮分外清晰。
景华心中一动,难道是“一善堂”出了事?他立即起身出门,来到屋前院落。
外面天光大亮,店铺方向的嘈杂声、怒吼声更加明显。景华点手唤过一名丫鬟:“外面怎么回事?什么人大吼大叫?”
丫鬟是新雇的下人,年级不大、没见过世面,显得有些畏畏缩缩。
“少......少爷,听伙计说,有人吃了堂中的灵丹......死在客栈里,结果.......人家找上门来了......”
景华一愣。二老经营药行多年,在丹方、用药上极其谨慎,从未听说过药死顾客的奇事。
此时无暇多想,修士转身迈开大步,迅速赶往“一善堂”正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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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谁走漏消息,此刻“一善堂”门前人头攒动,挤满了修士和百姓。议论的内容千奇百怪、匪夷所思,其中着夹杂谩骂和鄙夷。
“看见没,就是那个倒霉鬼,已经断气了……”
“不会吧,我买过好几次,从没出过问题啊......”
“你懂什么?所谓‘丹成三品’,药铺把中品、下品甚至次品丹药包好,硬充上品来卖,鱼目混珠,你能都搞清楚?”
“诶诶,我还听说,‘一善堂’的灵丹神效非凡,使用童子心肝作药引来炼的……”
“真的假的?这世道邪了门啦......”
景华无暇理会杂音,大步迈入正厅。
堂上几波人泾渭分明。二老正站在乌木担架旁,担架上躺着一名女子。女子年级不大、细眉圆脸,看上去有几分姿色。不过此刻她面色乌青,显然死去多时。
担架左首站定三人,景华一眼就发现钱大富。他缩在后面,对前边的中年瘦子点头哈腰、十分殷勤。
显而易见,瘦子是他的东家,世袭供奉赵亦铭。赵亦铭身旁还有一人,五短身材、小头尖脸,颔下一把山羊胡子。看脸孔十分陌生,从灵力波动判断,他应是个聚灵修士。
景华未理会赵亦铭。他径直来到厅堂中央,向当间一名修士行礼。
修士矮矮胖胖、貌不出奇,他倒背双手站在堂中,既不和景氏交谈,也未理会赵家。不需任何动作,景华便感到极大的压力。
此人是北区主事纪休安,据传已修至结丹圆满。景华每月去分堂领取俸禄,曾偶然碰见过两次,却未和对方接触。
赵亦铭见景华进来,嘴角泛起冷笑。他转向纪休安,阴恻恻地开口道:“纪主事,死者名叫林箐,是个聚灵散修,住在赵某经营的‘八方居’内。昨日她在‘一善堂’购入三瓶‘洗髓丹’,今早被伙计发现,暴死于客房之内.......”
旁边的山羊胡上前半步,接着说道:“经我等仔细检查,死因是水毒侵入心肺,引起全身痉挛、瞬间毙命。老夫勘验过她的随身物品,发现‘洗髓丹’中含有过量的‘鬼鱼胆’。如此配方下药过猛,对清理体内淤积固有奇效,但碰上先天孱弱的修士,便扛不住‘鬼鱼胆’的水毒,严重者会危及性命......”
赵亦铭转过脑袋,举手向纪休安示意。
“纪主事,厉咏精通药理、长于丹道,如今是‘丰谷庄’的首席丹师。是他首先发现‘洗髓丹’的纰漏,并找出致死原因。眼下证据确凿,‘一善堂’为牟取暴利,肆意篡改丹方,导致散修林箐惨死,请纪主事主严惩不贷。”
厉咏跟着呵斥道:“正是!‘一善堂’另辟蹊径、以次充好,全然不顾丹毒肆虐,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此乃我辈丹师之耻!纪主事务必要主持公道,为死者报仇!”
“嗡…….”
门外众人一阵混乱,重百姓议论纷纷。
“不好!我也买过‘洗髓丹’......会不会……”
“杀人偿命!”
“对!烧了他们的铺子,看谁以后敢害人!”
景华默不作声,来到二老身后站定。赵亦铭话中破绽处处,明显是编出来的。
其一是时间不对。赵亦铭声称伙计早上发现异常,可眼下还未到正午。要检查林箐的死因,勘验“洗髓丹”,至少需要半日功夫。由此逆推,假如检查、勘验属实,伙计得在午夜发现异常。林箐既为修士,深更半夜,普通伙计岂敢闯进她的居室?
其二是丹中的“水毒”。若如厉咏所言,“洗髓丹”中余毒未清,即便吃不死人,也该有其他修士感到不适,前来“一善堂”索赔。哪有只药死一人的道理?
其三是“洗髓丹”。“洗髓丹”不是灵丹妙药,礼乐城中处处有售。“一善堂”地处偏僻,二老之前手头拮据,没有专门订制玉瓶、玉壶。装药器皿普普通通,全是大批采买的成品。除非有人早盯在“一善堂”门口,否则如何判断“洗髓丹”的来源?
赵亦铭的栽赃过于明显,景华反而平静下来。他静静盯着纪休安,看对方如何行事。
纪休安心头雪亮。
赵亦铭既贪且蠢,谋财坑人的丑事数不胜数。以前害的是普通百姓、无背景的散修,斋中诸人碍于同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胆子越来越大,直接把手伸到客卿头上。
纪休安心中厌恶,表面丝毫不露声色。
以斋中地位而言,他与赵亦铭同属供奉。但对方可以世袭罔替,自己却是一刀一枪、靠功绩拼出来的铜牌。两者分属不同阵营,处理矛盾更需谨慎。
赵亦铭本人修为低下、人品卑劣,按理说不足为虑。但“观月斋”内大批世袭家族,再加上前辈们的诸多后裔,份量则完全不同。稍不留神,说怪话、使绊子的大有人在。
“赵供奉,即便林菁死于丹毒,丹药来源也需查明,是否有过其它变故。无凭无据,岂能轻易施加罪名?再者,我们要听听景供奉的解释,不能马虎大意......”
赵亦铭脸色一沉。
“纪主事什么意思?是说赵某马虎大意?哼!若无真凭实据,赵某人岂会空口胡言?大富,叫证人们过来。”
钱大富答应一声,转身从人群中领出几个百姓,进入“一善堂”内作证。
几人口径出奇地一致,把林菁购药经过描述得一清二楚,连细节也未放过。包括在门口徘徊,朝门外望过两眼,和某位伙计打过招呼等等。
听证人们言之凿凿,围观百姓都有些困惑。可到底哪儿有问题,他们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钱大富又请出昨日在“一善堂”门口的摊贩、商户,两厢对质,有几个依稀记得,是有女修进过药行,言行举止和证人们说得十分相似,好像确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