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约在伯府呆了半个月之久,南北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苏锦夫人甚是不舍东西离开,临走前还赠了她一块玉佩,叮嘱她有空多来看看,伯仟老爷子也不舍南北离开,非要和南北再下一局,这些天他日夜钻研棋道,平日里常去的茶楼,梨园这些日子也不去了。
这一局整个伯府上下的家奴都来旁观,其中不乏对棋道研究颇深的老人,当然伯仟老爷子最终还是不负众望的输了,看的众人一阵唏嘘,这哪里是一个水平的,简直就是业余棋手和国手的对抗,被杀的片甲不留。
“您棋艺不差,不过防守有余,杀伐不足,少了几分锐气,若再补足一番,那小僧未必能赢。”南北不露声色的给了伯仟一个台阶下,不至于让这个平日素有风范的老爷子摔了棋盘。
伯仟怎会不知南北是在客套,输了就是输了,挥了挥手让人收了棋盘道“小师父棋艺精湛,老夫自愧不如,若有机会定当去寺中拜会,再与小师父下上几局。”
萧殊一早就和小叫花离开了,他可没兴致看俩人下棋,他打算去一遭岳州观澜山云寺,一来他还真想听听佛门高僧对天道不公作何解释,二来这串佛珠到底来历为?那境界中的莲花是什么?光柱是什么?那光柱中的人又是谁?这些疑问估计也只有佛门之人可解一二。
“咱们要去找神仙了吗?”小叫花一脸希翼的看着萧殊,心里莫名有一些紧张,不知道神仙长什么样,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还是慈眉善目,仙鹤做伴,会不会也厌恶自己是个叫花子……
萧殊看小叫花既紧张又雀跃的模样不由笑道“我也不知道神仙在哪。”
“你不是说你认识神仙吗?亏我还当你是兄弟,萧要饭的你居然骗我!也对,你要真认识神仙哪还能沦落到要饭,只要随便学一学什么点石成金……”小叫花数落起人来可厉害,大气都不喘一口的说了足足有半刻钟,引得街上人纷纷侧目,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拐卖孩子呢。
“行了大侠,说累了没,神仙你当是街边萝卜白菜,想见就能见吗?”萧殊忍不住打断道,要再让小叫花这么说下去,恐怕官府的人都要被引来了。
“没!”小叫花翻了个白眼。
“我也没说不带你去啊,不过现在为时尚早罢了。”萧殊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
“什么时候,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你今年几岁?”
小叫花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扳着手指,细想了半天之后道“十六岁,干嘛?”
“再过四年,待你加冠时,我就带你去看神仙。”萧殊算了算时间说道。
“什么加冠?”小叫花有些不明白的问道,父母早逝,他哪里懂这些,这些年尽学了偷盗之事,什么礼法一概不懂。
“就是等你二十岁,加冠就是说你到了年纪,有喜欢的女人就可以娶她了。”萧殊沉默了片刻从街边的柳树上折下一根小树枝,将上面的树皮剥下,又将小叫花那乱糟糟的头发逐一理齐,用树皮扎了个马尾,再分成两股绕了三四圈用树枝固定住。
“好疼啊……”小叫花呼痛道,也不知道是一直被头发遮着还是天生的缘故,一张小脸有些苍白,抿着嘴,紧皱眉头,如果换上一身道袍还真有三分小道童的模样。
“替你绑个发髻就忍不了了?加冠可比这烦多了,可惜我也没加过冠,全是听我那朋友说的。”萧殊仔细看了看,对自己扎头发的技术还是颇为满意,头发就该扎紧一点,松松垮垮的像什么样子。
“我才不要加冠,这么麻烦。”小叫花撇着嘴说道,不过也没有取下那小木簪,走到河边照了照自己现在的模样,第一次把头发扎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看,只是没了这头发挡在眼前,日头有些晃目。
“行了大侠,挺好看,你再照下去天都要黑了。”
“去哪啊?”
“见不了神仙,咱们去岳州见见佛陀菩萨怎么样。”
小叫花闻言顿时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你不知道岳州和桐州同为西方边境吗?连我都知道图夏诸国今年入侵国,国为了军饷强征粮税,比我家乡那还要惨,能跑的都跑了,剩下都快要人吃人了,真的不能去。”
萧殊闻言不由一愣,南北此前侃侃而谈岳州风土人情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在小叫花嘴里就成了人吃人了?
“为什么不去,我倒要看看那些个佛门是怎么个慈悲法,大侠你要是怕了,到时候躲我身后,我萧殊剑法虽烂,可到底还是天玄境,连你都护不住岂非笑话。”
换个人可能就此打退堂鼓了,但他萧殊还真就不怕你什么人吃人一说。
“谁怕了,我只是担心你罢了,去就去,到时候要出事了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小叫花嘴上这么说,心中还是有些虚,那个地方可比自己家乡惨多了,人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意什么王法。
小叫花虽然对战争没什么概念,但他知道饿是会把人逼疯的,疯了的人就和狼没什么区别,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好不容易来到幽州烟都,虽然嘴上逞强,可他还是打心底不愿意去那个鬼地方。
这些天住在伯颜家省了不少钱,苏锦夫人还替萧殊和小叫花做了两套衣衫,小叫花舍不得穿,弄了块布包好背在身上,说是穿不习惯,其实还是怕自己弄脏了这么好的衣裳,还是穿着原来那脏兮兮的衣裳。
萧殊倒是一点也不在意,换了身衣裳神清气爽,虽不比当年白使如女子般俏丽,单看外表却也称得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唯一让人感觉不适的便是那常年不流露一丝情绪的眸子。
萧殊买了许多干粮,他本还想买一匹马,临到时才发觉自己想多了,连最差的马匹都要三十两银子,这些钱若换成粮食,都能养活一家人好几年了,当初方堇随手就送了萧殊一匹好马,萧殊还当这马匹不过是寻常之物,此刻想来,那马冻死在路上,也不知损失了多少银子。
小叫花一言不发的跟在萧殊身后,神色有些踌躇,他虽然知道萧殊很厉害,但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并没有概念,能打十个还是一百个?可那种地方穷凶极恶的人远不止一百个,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也是为一些私事,要真不想去就算了,你拿着这些银子和这把扇子,去青州衡陵钟山的玄机门找玲珑子,就说是我让你去的,想来她比我有办法多了。”萧殊手上拿着刚买的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小叫花,从怀中拿出仅剩的十两银子连同自己腰间的玄玉折扇一块递给了小叫花。
小叫花却没有接,一口咬下一颗糖葫芦含在嘴里,笑得像个孩子,拿起扇子跳起来拍了一下萧殊的头,囫囵不清的说道“你还得带我去见神仙呢,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有多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小叫花已经记不清,自他懂事以来父母就没了,本来就是穷乡僻壤,各家各户温饱都成问题,没人愿意收养他,今天去这偷个馒头,明天去那讨要些吃食,总像个老鼠一样被赶来赶去,可灾情越来越严重,大家都过不下去了,即使对家乡没有什么感情,可背井离乡对他来说依旧是难以想象的苦难。
直到遇见了萧殊,小叫花才想起了,自己并不是老鼠,自己还是会说话,会哭会笑的一个人,他怕极了那种一个人被赶来赶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这种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站在你身后的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他不愿意失去。
萧殊一把抢过他手上的扇子,反手就拍在他的头上,故作生气道“想见神仙是吧,也行,不过在那之前,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不然免谈。”
“你这是坐地起价!”小叫花不服气的嚷道。
“爱听不听,不听我把你送玄机门去,省的心烦。”萧殊似笑非笑的说道。
“……你说。”小叫花像是泄了气一样,有气无力的应道。
“首先给我把你这身衣服换了,不准顶嘴。”
“……”
“然后,这些干粮你背着,别瞪我,我这是为了锻炼你的身体,年轻人就得多担当一些。”萧殊一脸理所当然的把身上背着的干粮拿了下来,塞到了小叫花的手里。
“我不要!”感受着手上那沉重的份量小叫花终于忍不住炸了毛,刚想把干粮砸到萧殊脸上,却发觉萧殊健步如飞的已经跑了老远,完全不给机会。
“喂!你给我站住啊喂!”小叫花冲着萧殊的背影喊道。
“不想饿肚子的话就别扔了。”
远处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小叫花咬着牙背起干粮追了上去,他也不是真背不动,平日里总被人追着跑早就练出了他的脚力,俩人一前一后,一追一赶离开了幽州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