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廖治平从车里走了下来,有些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此刻满是说不出的复杂和纠结。
一旁,秘书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廖治平,助其向前慢慢跨步。他本以为二人见面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哭喊,却没想到,他刚抚着廖治平向前走了两步,那一厢,吴秋菊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秋菊!”
“吴奶奶!”
于当归愣住了,不明白这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瞪着一双大眼看向疾步上楼的吴秋菊,回过头来看廖治平,却发现对方正伸着一只手,很明显,他想叫住对方。
但不知为何,他却没有开口。
“嘭!”宿舍的门被吴秋菊重重关上,丢下院子里几个或伤心,或郁闷,或面面相觑的人。
“廖爷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于当归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廖治平没有回答,半晌后方才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
“首长,您没事吧?!”秘书虽然之前曾听说过一些传闻,但传闻毕竟是传闻,其真实性不好考据。但今日这番状况让他在第一时间确认了那传闻不假。
秘书眉头紧皱,盯着廖治平生怕他出事。
“首长,要不我们改天再来?反正人已经找到了,我派人盯着,老夫人她总不会跑太远!”
“不用!”廖治平有些虚弱地摆摆手,“你们……就等在这里吧,我上去看看她……”
廖治平说着便挣脱了秘书的手,一步一颤地想要爬上二楼。
于娇娇见状急忙凑上前,想要扶上一把,不过却在接触之前被廖治平摆手推开了。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行!”
“可爷爷,您……”于娇娇咬牙,想要说出是廖治平认错人的话,但显而易见地,廖治平同巫老太是认识的。她忍不住又想劝诫廖治平,这巫老太就是一个疯子,但眼下不是时候,而且这样的话也不该由她来说。
没办法,于娇娇只好继续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睁睁看着廖治平一步步爬上楼梯。
事情太出乎意料,她有些无法掌控了。
于当归没有拦,也没有上前搀扶,任由廖治平自己向上爬着。
她也没料到,廖治平同吴秋菊的见面会是这样一番情况,本以为是场欢天喜地的亲情流露,却没想到竟看到了吴秋菊的决绝。
廖治平爬得很慢,过了好几分钟之后方才爬上了二楼。就仿佛那楼梯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让他这个耄耋老人耗尽了毕生心血。
终于,他来到了吴秋菊的宿舍门前。而于当归也招呼着曹斌离开。
“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给两位老人一个独处空间。”于当归对众人道。
秘书迟疑了一瞬,下一秒点头同意,其他人也跟着相继离开,唯独于娇娇站在原地不动。
“哎,于娇娇,你站那儿干嘛呢?”曹斌回头看了眼于娇娇当即不客气地进行驱赶,“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儿?看不到人家有事情要谈吗?”
“你!”于娇娇被怼得脸色涨红,想要反驳,但见秘书竟也跟着看了过来。暗暗咬牙,抬头深深地看了眼那个紧闭的房门,她这才一步步跟着众人向外走去。
这个时间点整个宿舍也独有吴秋菊一人,其他想要进宿舍的人在门口便被于当归众人给拦截了。
于当归的确给他们二人创造了一个能够独处的,可以说心里话的空间。
房间里听不到任何动静,廖治平在原地踟蹰了许久,之后终于颤抖地抬起右臂,轻轻敲响了吴秋菊的宿舍房门。
“秋菊……”不过几分钟,廖治平的声音便变得沙哑难耐,像是被人用砂纸用力打磨过般,难听得叫人心疼。
这道呼唤落下,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就仿佛这里面自始至终都没人一样,安静的只能听到外面的清风。
“秋菊……”廖治平再次喊了一声,这一声比之前要更大一些,当然,也更加难听,“你能不能开开门?我们……我们谈谈……”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结也该要解开了。
屋子里,吴秋菊坐在床上,眼睛看着面前墙壁,但瞳眸却始终无法聚焦。
二十多年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所有,已经放下了所有,却没想到,在见到那个男人的一刻,之前所有痛苦的记忆就像是开了闸洪水般朝其脑子里猛灌,一时间痛苦得让她无法呼吸。
二十多年了,自己疯了二十多年,忘了二十多年,这眼看着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再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呢?
老天爷,你这是要惩罚她二十多年的忘却吗?非得要逼着她再过一遍凌迟?
这难道就公平了吗?
“秋菊……求求你,求求你打开门好不好?”门外,廖治平说话的力气多少回来一些,话也多了起来,他不断地敲着门,希望屋子里的人能够给他开开门,顺带,给他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我也知道,当初因为我的疏忽……千帆和小月也不会,也不会那样想不开……可,可那个时候,我的确抽不出身来……若是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是那时被人当场打死,我也会,也会去拦住他们两个……”
记忆的洪流席卷的不仅是吴秋菊,同样还有廖治平。
一想起那个痛苦年代,他跟常人一般瑟瑟发抖,期间经历过的痛苦他又能跟谁说,跟谁诉?
但,即便如此,作为父亲,他也没有任何推卸的理由,该承担的还是要承担。
若不是因为他当时的消极应对,自己的大儿子廖千帆和大儿媳小月也不会因为太过愤怒而选择逃亡,也不会因此在逃亡过程中失足落崖,更不会让自己还从未见过面的孙女从此变成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是他的责任,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秋菊……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廖治平终于不再敲门,膝盖渐渐软了下去,“咚”地一声,廖治平整个人跪在了吴秋菊的宿舍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