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义带裴浩前往的地方,是由他师弟耿继善开设在地安门外的四民拳社,也是许多武术界中人常去交流之地。
耿继善亦是形意门人,以一手形意大枪称著于世,人称“粉面金刚耿大枪”,驰名南北,与“单刀”李存义并为刘奇兰最著名的弟子。因其性情贤达适淡,为人又谦虚仗义,更无门派之见,故所结交的会拳术的朋友很多,自从他在京城创办了这家四民拳社后,常邀请各门各派的拳术高手来此相聚交流,时间一久,四民拳社便成为了京城各家高手的常聚之地,武林中人几乎无一不知。
没多久,他们便来到了四民拳社,只是尚未进入其中,就听到一阵阵“呼呼”的破风声,以及一连串兵器交击的声音传出,其中还不时夹着少数人的喝彩声,显然里面此时正有高手在较技。
裴浩心中一动,登时来了兴致,当即加快了几分脚步。
跨入大门,只见里面宽敞的大院中果然有人在较技,而且还有不少人在旁观战。
场中动武的两人同样使的是大枪,其中一人身材魁梧,面如扑粉,此人正是四民拳社的创始人,李存义的师弟耿继善。而他的对手,则是一个枯干瘦小,貌不惊人的中年人,不过此人的大枪技艺,却明显还要在耿继善之上。
只见他将大枪一抖,便挑开了耿继善攻来的大枪,力道之大,居然直接将耿继善的大枪给震开了,随后这人手腕一送,大枪更是快如闪电,冲着耿继善的面门直刺上来。
在不少围观者的惊呼中,那人的枪尖,就在离耿继善脸前不足一寸的范围停了下来,是真正的只差分毫,这种精准无误的掌控力,简直不止是用出神入化来形容,根本称得上是鬼惊神泣!
耿继善表情颇有几分错愕,明显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落败下来,不过这本来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愣了一下,便收枪笑了起来:“好枪法,书文兄的大枪技艺果然是出神入化,不愧‘神枪’之名,我耿继善今日败得心服口服!”
“书文兄?”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再结合那枯瘦中年人的身材样貌,裴浩却是猛然想到了对方的身份。
李书文,八极门中最著名的技击大家,有着“刚拳无二打”和“神枪”的美誉,无怪能用大枪击败同样以枪法闻名的耿继善。要知道即便是在这宗师辈出的时代里,李书文也是公认能名列前排的顶尖国术高手,仅次于孙禄堂之下,还要远在李存义、张占魁这些宗师之上,甚至比起程廷华、尚云祥这些实战名家也是只强不弱。
可惜他稍微来晚了一步,没能完整看到对方那神乎其神的大枪技艺,然而只是那最后一枪的风采,就已经足令他不虚此行了。
李书文倒也是历史中所记载的那个性子,沉默寡言却还极为高傲,见到耿继善认输,他也没说什么“承让”之类的客气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收回了大枪。
好在耿继善知道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倒是并未在意,反而极为热情地道:“书文兄,你远道而来,想必还没有找到住处,不如暂时就在我这四民拳社落脚如何?正好也可以在此和诸位切磋一下技艺,让大家见识你精妙的枪法。”
李书文沉默了一阵,才回答了一个字:“好!”
耿继善忙道:“我立即让人为你准备上房。”
“多谢。”这次李书文说了两个字。
在让人引着李书文去休息之后,耿继善很快也发现了站在门前的李存义等人,顿时喜不自禁,迎上前招呼道:“存义师兄,尚师侄,你们怎么来了?”
“云祥拜见耿师叔。”尚云祥恭敬行礼。
李存义也向他招呼了一声,随后才将自己是应结拜大哥王五之请,护送谭嗣同进京的事简单说了一下,最后才对耿继善介绍起裴浩的身份。
然而耿继善显然早就听过裴浩的名字,闻言当即大笑道:“哈哈,之前就听李魁元师兄他们说起过,郭师叔收了个关门弟子,如今终于见到正主了!”
“裴浩见过耿师兄。”裴浩连忙上前拜会。
“都是自家师兄弟,客气什么,走走走,里面坐!”耿继善拍拍他的胳膊,当即招呼他和李存义师徒入内。
而在内堂之中,看到他们一行人进来,其中一张桌前立刻就有人笑着招呼了一声:“存义,你来了!”
“程师兄!”李存义见到那人也是一喜,急忙上前抱拳行礼:“我还正打算晚些时候去拜见你呢,想不到你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说着,他在看清同桌的另一人后,更是惊咦了一声:“原来镜湖先生也在,存义失礼了!”
在听到李存义对这二人的称呼后,裴浩脸上瞬间动容,隐隐猜到了他们是谁。
他口称“程师兄”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就是那位鼎鼎大名的“眼镜程”,程式八卦掌的创始人,董海川的最有名的弟子程廷华。当年李存义也曾经拜过董海川为师,不过他的八卦掌,大多却是由程廷华传授,故此才一直对这位亦师亦友的程师兄十分尊敬。
而那位镜湖先生的来头同样了不得,乃是杨式太极拳创始人,一代太极名家杨露禅的第三子杨健侯,镜湖乃是他的号。在父亲杨露禅和二哥杨班侯相继去世之后,他便接替了父兄之职在京授拳,性格更是宽厚仁慈,秉性温和,从不恃拳傲扬,有极高的武德。
只见程廷华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身穿青色的长袍,头戴凉帽,脸上有点麻子,双目明亮有神。而杨健侯的年纪还要大一些,身材有点发福,穿着灰色的长袍,没戴帽,发须花白,眼睛半眯半合的,隐约流露出的光芒甚是凌厉。
这两人,无一不是武林中名声地位极高的人物,裴浩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才初来四民拳社,就已经接连见到了李书文、耿继善、程廷华、杨健侯几位享誉后世的武术大宗师,心中可谓澎湃激昂,既惊且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