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草原最大部落的可汗,桑合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了。
桑合很清楚,历朝历代的权宦都不会有好下场,而作为叶这个权奸的直系亲属,一旦将来叶倒台,大明朝廷势必会对他们进行清算,即便不能真把他怎么样,但再想像现在这样被关照,显然也是不可能了。
所以必须未雨绸缪,桑合不过是做的早了些,做得过头了些。
现在阴谋被揭穿,桑合就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事实上这些年有关叶真假太监的传言,从来都未停歇过,只不过不敢在明面说而已。
桑合人老成精,从女儿的表情上已经知道,叶这个太监肯定是假的。
既然叶这个太监是假的,那他与太后的那些传言,也就都顺理成章了,再延伸开去,当今小皇帝到底是谁的后人,也就呼之欲出了。
这样算下来,叶是肯定不会有事了,将来大玉儿在给叶添个一儿半女,那他博尔济吉特氏,岂不也成了皇族?
看来是该与叶再谈谈了,如果不用造反就能为部族争取最大的利益,那何乐而不为呢?
得说桑合的想法还有创意的,只是他即不了解叶,也没弄明白汉人朝堂上的那一套潜规则。
至高无上的权位面前,什么兄弟父子,一样都要靠边站的。
不过没弄明白不要紧,因为他很快就亲身体验到了。
既然打定主意与叶谈条件,哥萨克骑兵就成了烫手山芋,但想就这么把他们打发走,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彼时罗曼诺夫王朝已经崛起,而且实力强悍,不然桑合也不会找上他们。
现在的情况是,如果不把这些哥萨克人打对高兴了,肯定会得罪罗曼诺夫,而这也不是桑合想要的结果。
沉吟良久,才对大玉儿道:“你马上给叶去信,让他尽快赶过来,这些哥萨克人不好糊弄”
听父汗这么说,大玉儿才终于放下心来,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女儿的背影,桑合不由摇头苦笑,都说女大不中留,自己这个女儿也算可以了,大冷的天,不远千里来救父,就是那几个儿子怕是也做不到吧!...
桑合猜对了,别人不敢说,起码他最信任的长子就做不到,不但做不到,现在因为大玉儿的突然出现和老爹的犹豫不决,已经让他对老爹产生了怨恨。
“混蛋、废物、无能...”
大帐中,吴克善一边负手转着圈,一边低声怒骂着,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老爹还是骂大玉儿。
帐帘一挑,一个消瘦的身影如幽灵般钻了进来。
一见来人,吴克善不由喜道:“你去那了,怎么才回来?快帮我想想办法,父汗怕是要取消之前的计划了”
烛光中,消瘦身影竟然是个女人,脸上虽然被轻纱遮挡,一双明媚的眼睛,却显得十分妖艳迷人。
这个女人是从中原逃难到科尔沁部的,吴克善见后就惊为天人,立刻就想收入帐中,只可惜这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她告诉吴克善,想要娶她也行,第一件事就是帮她报仇,然后还要立她为正室,否则宁死不从。
第二件事好办,吴克善只要登上汗位,立刻就可以将老爹给他娶的女人休掉,而这第一件事则有点难办了,因为这女人的仇人竟然是叶,是中原官府。
不过貌似随着事情发展,这件事也不是不可能了,如果老爹造反成功,杀不杀得了叶不说,打进中原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女人叫萧潇,据她所说是京城家的官宦小姐,被叶害得家破人亡,因为会一些防身功夫,所以才会平安逃到科尔沁。
萧潇别的功夫不知道,迷惑人却是相当有一套,虽然没让吴克善得到人,却仍把吴克善迷得神魂颠倒,萧潇就是让他自杀,恐怕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照办。
听吴克善追问她的行踪,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你什么人,去那还要经过你同意吗?”
被美人抢白,吴克善这贱皮子却不敢有丝毫不快,谄笑道:“外面不安全,我这不是担心你吗!”
萧潇自顾自地坐下,然后轻声道:“那个女人回来了,你若再没有动作,怕就只能等死了”
吴克善一愣,很想问你怎么知道大玉儿的,不过一见萧潇冰冷的眼神,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忙又咽了回去。
随即问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没有,歹毒的主意倒是有,就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什么主意?”
萧潇却没有立刻回答吴克善,缓缓起身来到吴克善身旁,抬手摘下面纱,随即一张精致的面孔显露出来。
“蒙台吉收留,妾身此身已非台吉莫属,只是妾身在逃离京城的时候,曾对着祖宗灵位发誓,大仇不报,绝不嫁人,所以只能委屈台吉...”
说着说着,一行清泪,已经从萧潇吹弹得破的面孔上滑落下来。
一见美人落泪,吴克善顿时慌了手脚,手足无措地道:“你、你别哭啊!你说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能妾身就先行谢过台吉了”
萧潇说着后退两步,真的俯身给吴克善施了一礼,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却已如换了个人一般。
“妾身有两个提议供台吉选择,一是发动兵变,逼迫可汗出兵,另外一个提议,就是突袭哥萨克人,挑起哥萨克人与科尔沁的战争,然后将战火引向察汗浩特”
都说最毒妇人心,可如果没有男人的配合,她想毒,怕也毒不起来吧?
所以听了萧潇的话,吴克善不由陷入了沉默。
草原信奉强者,吴克善快三十了,正是干事业的黄金年龄,可问题是上面老爹还活蹦乱跳,他就是想干什么,也只能是想想,说句比较到家的话,吴克善这个台吉早就当够了,他想要更大的权力和舞台,即便萧潇不说,这个想法在他心中已经开始发芽了。
萧潇也算深知吴克善的为人,见他陷入沉思,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悠悠道:“机不可失、失则不再来,若是等明朝大军过来,怕是什么都晚了”
无需萧潇提醒,吴克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只是还有些下不了决心而已。
萧潇也没有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大帐中除了火烛发出的“噼啪”声,再无一点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克善眼中终于闪过一道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