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因呆愣在沙发上,他的眼中全是难以掩盖的悸动。他看着易秋那轻飘飘的眼神,由心地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不知是来自于他所讲述的梦境还是来自于他本身,这种压迫感让他精神有些沉重,沉重到呼吸急促。
他费尽全力去思考。奈亚子是什么?奈亚拉托提普。
狰狞的恐怖巨兽,巨大的血舌。
他好似看到那一尊巨兽刨开他的脑子,然后钻进他的脑髓之中。撕裂般的疼痛不由得出现,他极力地去压制自己所感受到的疼痛,用瞪大眼睛来免使自己陷入睁眼闭眼的沉重感里。
他使劲儿地摇晃着头。模糊的视线开始清晰,当易秋的面容再一次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看到的是一张森白的露出诡异笑容的脸。他下意识地一个战栗。
脑袋里面一片模糊,一度他以为被深藏,甚至是遗忘的记忆再次涌现出现。他恍惚间看到那些层叠冲破云穹的巨大阴影,它们立于遥岸,以伟大者之姿漠视众生。
他无法言语。他害怕言语,生怕自己说话时不受控制地说出那些应当被掩藏的事实。他只得用颤抖的手,撕下笔记本的一张纸,然后在上面重重写下一个字递给易秋。
易秋冷漠地笑着,冷漠地注视着。从斯坦因进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斯坦因几乎要崩溃的精神。他没有休息好,并且陷入深深的焦虑和压力之中。他正在遭受着恐怖的磨难。他眼中直视恐惧印刻在深处的颤抖着的痕迹可以证明这一切。
易秋打算给这份崩溃的精神再度增添一把火。
他用手指夹住纸条
一个扭曲得不成样子的字横陈随意摆放在上面。
“神”。
易秋沉默无言,忽地站起,引得斯坦因的视线陡转。他一步一步,脚下的马丁靴敲打着地面。手里的大黑伞跟着节奏一点一点地敲击在地面上。
他来到窗户前,唰地拉开窗帘。黑夜已至,完美的红月深深嵌在黑暗之上,滚滚而出的绯色瞬间占据会客厅。占据斯坦因深邃的但是颤抖着的眼睛。
易秋如同邪恶的巫师,他扬起手里的大黑伞,冲着斯坦因说:
“看到没!这是伟大者所赐予我们的。一轮美丽的温柔的饱含着无限可能的红月!”他像极了那些狂热的信徒。
他丝毫不给斯坦因发问的时间,继续呐喊:
“阴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却清晰地、分明地、显著地摆放着一轮红月。是那些伟大者寄托于人间无限的意识。但是”他的语气陡转,变得低沉且喑哑,“我要你明白,不见星空的黑暗是最无序的,最需要被支配的黑暗。而拥有资格去支配的,去统治所有的伟大却被深囚在冰寒的深海里、拥挤腥臭的泥土里、无处着力的天空之上。”
他猛然转身,指着晦暗的天空,“你看!看那里,处处都是黑暗,处处都等待着被救赎。混乱不堪的‘太平人间’,处处都是愚昧。你曾无端地,毫无自主性地注视那些恐怖,并且深深地扎根在愚昧之中。”
他一步一步走向斯坦因,声音一次比一次高昂。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巨锤敲打着斯坦因已是脆弱不堪的精神。
“可悲的你深受那些恐惧的折磨,在每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惧怕未知,怕突然想起无人应答的敲门声,怕床底下传来滚动声,怕看到镜子里憔悴虚弱的自己,怕漆黑的林间小道里突然出现阻挡前路的阴影。你怕一切未知的恐怖!”
斯坦因眼中的蓝色几乎要散开,成为一堆随意摆放的蓝沙。他怔怔看着这个突然变得可怕至极的病人。易秋森白的面具不断给斯坦因心里上的暗示,如同被火烧过的喉咙发出难听的声音催促他想起曾在阴暗的雨林里所听到的大雨滂沱之声,勾成一个三角的嘴巴让他陷入短暂的失真状态。易秋所表现出的全是异常,全是平日里所不常见到的,异常的样子,异常的声音,异常的说辞,每一样都在击溃斯坦因的心里防线。
以着最后仅存的理性,斯坦因一度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声嘶力竭的病人,是一个供人实验的对象。
易秋的话还在继续,并且愈发难听。
“你无能为力。你不敢去面对和对抗。你对他们一无所知。你开始去寻找那些渺茫的希望,去找寻和你一样在梦里见到过巨大阴影的人,并且深知他们为此而受到困扰,不过你比他们更加幸运,因为你不知是在梦里见到过,在现实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那一片扭曲的怪诞之中,亲眼注视了伟大的影子。你为之疯狂,凭借着你所认为的理智,借着精神病院亦或者心理康复中心的名头来研究他们,妄图从他们的梦中找寻都可能的存在着的关于伟大阴影的线索。”
易秋突然停下来,深吸一口气,换上温柔的笑容,换上温柔的语气一字一句说:
“可悲的家伙,你才是这医院里最严重的精神病人。”
斯坦因瞳孔缩成一个点,易秋所表现出来的温柔被他解读为魔鬼的伪善,他心底原本压制着的恐惧再也无法束缚,全部涌出来。本就极度低靡的精神再也不堪重负。他双手深深嵌进沙发,血红的眼睛几乎要凸出来。他所努力的,所奋斗的在这一刻似乎要变成泡沫破掉了。
恍惚之间他好似看到窗口沾满了粘稠的影子。
他意识恍然。他用着最后的一丝希望问:
“克苏鲁,沉睡在深海拉莱耶之中的克苏鲁到底是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那么可怜,那么卑微。
易秋如同神父,抚摸着斯坦因的头顶。
“可怜的家伙。你愿意相信吗?克苏鲁啊,将是阴影的支配者
当群星到达正确的位置,克苏鲁就会苏醒并支配全世界。”
斯坦因沉沉闭上眼。对于伟大的所有抗拒,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
他悠悠吐出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眼中那久藏着的恐惧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语的妥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