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20世纪90年代的大头电脑荧屏还发着光以外，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易秋大概是半个月没有刮胡子了，以至于自己摩挲下巴的时候觉得有些扎手。

“把这一关通了就去刮个胡子。”他这么想着，手再次放到了键盘上。

分辨率几乎停留在像素块时代的电脑屏幕上，是一款曾风靡21世纪初期的横版过关游戏《超级玛丽》。

易秋专心致志地操作着角色，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跳跃、踩怪、吃蘑菇变大、摘下旗帜、冲进城堡拯救公主。通关过后一样的是万年不变的台词，“谢谢你马里奥，但是我们的公主在另一座城堡。”这意味着下一关的开启。

正当易秋要确认进入下一关时，一只手按住了他。

自他身后传来厚重的男声：“易秋，你家人来看你来了。”

易秋努努嘴，拨开按在他肩膀上的手，看着屏幕敷衍着说：“老王啊，你又想骗我去吃药，这一次我是不会上当的。”

一缕微光在房间天花板上浮现，然后慢慢变大，一片染一片，充斥整个房间，很快变得通明一片。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隔间和摆着大头电脑的书桌。

易秋口里的老王是他的主治医生，此时老王站在易秋的后面，很无奈说道：“但是我真的没骗你，你的家人来看你了。”

易秋依旧没有回头，开始了下一关，全然忘记了先前说的要去刮一下胡子。

“老王啊，咱这么多年的老相好了，你肚子里几条虫我还能不知道啊。”

老王揉了揉天池穴，说道：“我肚子里没虫好吧。”说完，突然他又感觉不对，自己怎么会接他这种话，该不会是跟他呆久了被他同化了吧！这么想着，老王微微往后撤了一小步。

不料，他这个动作被易秋察觉到了，易秋蓦然转过身，不顾马里奥被食人花吃掉。

他皱着眉头问道：“老王，你退后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知不知道这小小的一步就是人类，呸！这小小的一步对我的伤害有多大！”

老王咬着牙说道：“易秋，你丫的不叫我老王会死啊！”

易秋眼神一下子变得谨慎起来，抱着椅子背小心问道：“莫非你察觉到了什么？”

老王怒冲冲吼道：“你丫的天天在我面前说什么隔壁老王隔壁老王，我特么能不知道吗！”

易秋努努嘴，“隔壁老王还不好啊，又不吃亏。”

“我去你的！”

易秋嫌弃得地摆摆手，“好了，老王你今天就甭想了，上次你骗我吃药害得我拉了三天，这次我还能上当？”

“你特么的上次拉肚子是你把隔壁老王便秘药吃了！”

易秋一脸震惊，“我可没有吃你的便秘药！”

老王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吃痛又嘶嘶吸了一口冷气，“我特么说的是真正的隔壁的老王！”

易秋哦了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来，然后在一堆杂物里面到处翻，好不容易翻出了一只钢笔来。看到这支钢笔的瞬间，老王突然脸色一变，正要往后面躲去，但是这时只见易秋手一扬，以着几乎化为残影的手速把笔盖揭开，猛力一甩！

唰！

一道21世纪劣质墨水糊在了老王的脸上和白色的大褂上。

老王顿时气极，“易秋你他么绝对是故意的！”

易秋一脸茫然转过身，看着老王脸上的墨水，惊讶道：“呀，老王你这是咋了？快来擦一擦！”说着他站起了身来，从椅子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

老王被墨水糊在脸上，怕流进眼里闭着眼，顺手接过易秋的纸，在脸上擦了擦，顿时感觉不对，连忙睁开眼，看着纸上那一道清晰可见的屁股轮廓，顿时气得一口气没吸上来。

老王捂着脸，扭捏着屁股跑向门口。

易秋在后面看着老王的屁股咋咋两声，狠狠道：“带劲儿！”

到了门口的老王听到易秋的话，连忙又捂住了屁股，以着更快地速度离开了。

老王离开后，易秋一个人顿时觉得人生好无聊好空虚好寂寞，看着屏幕上的“game over”，知道救公主是一条不归路，顿时没了兴致。

在本子上，扭捏写下几个大字，“老王他不行”。

扯了扯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迈动步伐，右手伸直了，手掌微微仰着，就像是拄着拐杖一样。

步履优雅，易秋迈步到隔间。

这里是浴室厕所二合一，21世纪的老旧款式坐便器，还有用水泥加瓷砖糊的浴缸。

易秋捧了一把水，摔在脸上，水滴顺着头发，鼻尖，下巴一缕缕淌下去。

从洗手台上拿起白色的软瓶，挤出白色的乳状物，均匀地涂抹在下巴，脸棱和鼻下层。抹得差不多了，易秋从一个小盒子里面取出一枚细小的双刃刀片来，捏着刀片一点一点挂着涂抹有白色乳状物的地方。

刮着刮着，一丝红色浮现，在白色里面看上去十分醒目。

易秋像个没事人一样，一丝不苟地刮着，丝毫没有因为这个而产生任何眼神波动。

一串又一串夹杂着红色和黑色的白色泡沫掉在洗手缸了，顺着缓缓流淌的自来水流进下水道。

刮完了胡子，易秋仔细地摩挲着脸庞和下巴，清理还有残余的地方。

做完了这个，他又从身后的置物柜里面取出一把剪刀来，捏着自己长到足以顺着额头拉到鼻子的头发，心里回想上次tony老师的方法，一剪刀下去，黑色的头发掉进洗手缸。

易秋松开头发，顿时笑容凝固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恼火说道：“tony，别让我再碰到你！”

一想到tony，他的表情缓缓平静下来，却又突然茫然起来，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秦小姐，我就不进去了。”老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易秋默默无言，缓缓走出隔间，却刚好看到一脸微笑的她。

温婉安静。

“你是谁？”

秦木鱼轻轻向前走了一步，轻声说道：“我来接你回家。”

易秋灰色的眼瞳里露出一些疑惑，一抹花一样的纹路缓缓浮现，“家？是上海吗？”

秦木鱼呼吸微微一滞，马上又笑着说：“是亚希区。”说着，她向着易秋伸出纤细的右手。

易秋眼里那抹花一样的纹路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清晰，“我想起来了，你是秦二丫！”

秦木鱼伸出的手停顿在半空，她牵强地笑了笑，点头回答：“柱子哥，是我，二丫！”说完，她脸一下子红得跟苹果一样，心里一阵翻腾，鬼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这样的小名！好羞耻啊！

易秋眼睛越来越亮，他激动问道：“是不是那个一顿吃了十个大馒头的二丫！”

秦木鱼只觉得心被匕首一样的东西给插了进来，看着易秋激动的样子，她牵强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那个踩到狗唔唔唔”秦木鱼一下子冲了上去，捂住易秋的嘴巴，“不要说啦！”

易秋挣扎两下，挣脱不开，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秦木鱼缓缓松开手，微微呼了口气，再次笑着说道：“我们回家吧。”

易秋摩挲着光滑的下巴，顿时又觉得有些不习惯，“我得去给我老相好打个招呼。”

这时正在办公室记录着病历档案的老王突然浑身凉意，转头看向窗外缓缓飞行着的巨大汽艇沉吟一声，然后吓得冷汗直流，慌张站起身来，冲向门口，想要锁上门。

却在这时，听见他这一生最不想听见的声音，“老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