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孔,无数人的面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成人,也有儿童。许许多多的面孔在刘出洋的眼前晃来晃去,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是扭曲的。有的狰狞,有的残忍,有的痛苦,有的凶恶,有的仇恨……
它们在刘出洋的眼前晃动着,挣扎,咆哮,仿佛刚从地狱,重爬回人间的恶鬼一般。
“这是哪里……我是谁?”
突然之间,又一个面孔出现在眼前。这是一个中年的女人,长相普通,并不难看,当然,也算不上好看。她对他温柔的笑着,好像柔声细语地在说着什么,可他根本就是一句都听不清楚。
“她又是谁?”
“孩子,不要再吓娘了!”中年女人攥住少年的手,一脸的担忧。一个多月过去了,自己的孩子不但没有醒来,反而时不时地发烧,烧得胡言乱语,说一些自己根本听不懂的东西。
“发烧!”想到此处,她俯下身去,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贴在少年的额头之上。“晓羊,快去找村长,你哥哥又发烧了!”她大声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刘晓羊极不情愿地从饭桌上下来,“一个月都烧了六七回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她一步三摇地走出房门,“唉!今天晚上又别想睡好觉了!”每当少年发烧,她和母亲都要轮流守夜,一旦发现他烧得厉害,便要用毛巾沾上井水,敷在他额头之上。
“又来了吗?”刘出洋眼前,好像有两组胶片,飞快地闪动着。一会是自己被捉到满是恐怖怪脸的通道之内,但紧接着通道便被手雷引爆,巨大的冲击波瞬间便攻击到通道的边壁,它肠子似的急促蠕动了几下,便断成了两截。一会又是自己被逼做魔法实验,根本没有时间积累魔法元素,最终被老师扫地出门,
一会又变成通道外面的世界,一个电闪雷鸣的世界,一个元素风暴随生随灭的世界,它们冲向自己,将自己和那只魅魔撕成了碎片,他临死前只看到一股黑雾从通道口吸入,里面好像还有几个金色的光点向四面八方飞去,其中一个穿过自己损坏的警务通手机,笔直地向自己飞来。一会又变成老师仿佛打发要饭的一样,将一块破石头丢在自己的腿边,完全不在乎自己绝望的神情。
一幕幕,一段段的胶片,在自己眼前不断重复闪过。只是它们好像并没有被剪辑好,演得杂乱无章。错乱复杂的信号,仿佛填鸭一样塞入他的大脑,让他烦闷欲吐。可他却是根本就吐不出来,也无法反抗,只能默默的忍受。
幸好,在这些信息之中,会不时地有善意的面孔闪过。有自己熟悉的朋友,有刁蛮的小丫头,有年青夫妇,好像……还有自己的父母。可是,为什么自己有两对父母呢?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少年的情况终于有了好转,虽然还时不时发烧,可很快便会自然退去,只是嘴里的胡言乱语却并没有减少。
“举起手来,要不开枪了!”少年大声叫道。
“枪?”刘晓羊一愣,随即撇了撇嘴,“枪只能投,不能开!还见习法师呢,懂得都没我多。”说罢,她用手中的柔软兽皮沾了沾水,在少年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
“咦?”她这一抹之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好像有了些不同,以前他总是愁眉苦脸的,可现在的样子……虽是昏迷着看,可觉得……还蛮帅的。好像,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发生了变化。
“娘!娘!”小丫头好像发出了新大陆。
“怎么,你哥醒了?”中年女人赶快跑了过来。
“不是,你看看他。”小丫头指着少年的脸,“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你,也不像姐姐,”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甚至,他都不像我。”
“小孩子家家,哪来这么多问题!”中年女人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即又接过她手中的兽皮,仔细地给少年擦了擦脸。她注视着他,温柔的目光仿佛能够融化世上最坚硬的魔力金属。“我养大的,就是我的儿子!”
这两个多月里,床上的少年一直都没有清醒,任由家里的人给他换衣、擦身、喂饭,小丫头还自作主张地给他理了头发。他仿佛植物一般,当然,偶尔也会说话,可那都是些村长也听不懂的东西。每当这时,黑脸汉子便会在一旁叹气,而中年女人则紧紧地攥住他的手,不住地说:“别怕!孩子,别怕!有娘在这!”
又是无数的面孔闪过。每当这个时候,刘出洋就会觉得无比痛苦,突然之间,他“啊”的大叫一声,睁开了双眼。所有的面孔在一瞬间消失,只留下了一个在他的眼前,巨大的影像反差让他觉得头晕乎乎的。
他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这是一个中年女人的脸庞,额头上布满了皱纹,两边的鬓角已是斑斑驳驳,眼睛亦有些混浊。但她是慈祥的、充满关爱的眼眸,却是让他从心底里触动。
“她是谁?”他看着这张慈祥的面孔,“是她一直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照顾着自己吗?”突然间,脑海中的画面仿佛一瞬间同时爆发,大脑在这一刻不堪重负,他仿佛都听到了它发出“吱嘎”声响。终于,“砰”的一声,这些画面爆成了漫天的星火。他也又重新倒回了床上。昏倒之前,他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是娘!”
这个少年成了刘出洋,当然,他原本也叫刘出洋。原先的他被棕熊一掌拍死,可金色符号带来的灵魂,却是让他又重生了过来。他当时陷入沉睡,做了许许多多的梦。他觉得自己有两个记忆,一个丰富多彩、惊险刺激;一个无滋无味,成天只知道做魔法试验。
“唉!”刘出洋站在村外的一条小河旁边,看着水中自己倒影,轻轻叹了口气。水中倒映出一个清秀的男孩:略有些消瘦的脸颊,白皙光洁的额头;纯净漆黑的眼眸,只是身体看起来有些瘦弱。他扯了扯自己略显宽大的麻布衣服,对比了一下那些正向村里走去的粗壮汉子,觉得很是无奈,这样的身体,根本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嘛!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据村长所说,这个世界到处都充满灵能,它们不能为人所见,更不能为被人利用。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却能被元素吸收。
不同种类的元素,吸收灵能之后,便会产生不同的属性。而人类,或者其它生物,便可以依据体质不同,感应到不同属性的元素。这时,他们便可以尝试吸收这种属性的元素。用它们来开辟脑域,或者滋养身体。
法系职业者,主要开辟脑域,元素汇聚的重点便是头脑及面部。长期的灵能滋润,便得他们五官在原本的基础上,逐渐地朝着完美的方向发展。身体却由于滋润较少,相比之下略显瘦弱。战士则是正好相反。因此,法系俊美,战系健壮,几乎成了这个世界职业者间的定论。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刘出洋现在搞不清楚自己原本到底是另一个世界的刑警刘出洋,还是这个世界的法师学徒刘出洋,抑或二者都不是,而是由他们组成的新刘出洋。
一阵尘土飞扬,刘晓羊带着一群疯孩子飞奔而过。“看见没,这就是我哥!”她自豪地掐着腰,神气活现地说道,“当初就是我出手,才让村长给他救过来的,就连他的头发都是我给理的。”
“哇!”这群孩子惊叹出声,眼神中闪烁出一片羡慕的晶光。能救大人一命,在这帮小孩子心中,可是了不起的大成就。刘出洋哭笑不得,他摸摸小丫头的脑袋,打发他们离开。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炫耀了,看样子用不了多久,这小丫头就能继承她姐姐小时候的地位,成为村中的孩子之王。
说到头发,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本来好好的短发,结果不但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长到了肩膀,更是被自己的妹妹在前面梳了两个发髫。自己好几次都想剪下,结果被自己的妹妹死皮赖脸、连哭带闹地拦了下来,目的就是加强自己智勇双全、勇救兄长,这个故事的可信度。“没办法,谁让自己的确欠她的呢!”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让刘出洋有些恍若梦境的感觉。他失去意识的时候,正身处山庄地下室那个怪异的通道之中。可一睁开眼睛,却是到了另一个世界,身边环绕的都是一些陌生之人,可自己的意识却是清楚地告诉自己,那些都是他的家人。
他已经清醒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深居简出,小心翼翼地打听着有关于自己的一切。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太过乏味的缘故,这个世界名叫刘出洋的少年,却没有给他留下多少记忆。
不过,倒是有两个片断犹为清晰,其中一个便是他被棕熊杀死的瞬间。想到此处,刘出洋下意识摸了摸颈部,那里的伤口虽然在魔法的作用下已经痊愈,可至今还有淡淡的白色痕迹。
“他为什么要激我去恶斗棕熊?”刘老四这个人,刘出洋清醒后倒是见过两面,两次都是对方尴尬地一笑,远远地躲开。
“看他倒不像是奸诈之人,难道真如村中传言,他也是受人挑唆?可挑唆他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出洋微微摇头,他没想到自己醒来,第一个要侦破的,竟然是自己被杀的案件。
第二个片断,是他被逐出法师塔的瞬间。想到此处,他从自己腰间解下了一把刺剑。这是他第一次感应到元素之时,他的老师送给他的。这把刺剑又细又长,两端开刃。在剑柄上还有老师姓名的缩写,可现在已被刮去了,他已经不配再成为这个姓名的弟子。
“剑,与魔法!”刘出洋喃喃低语。他对自己被逐出法师塔之事,毫不在意。可对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倒是十分好奇。
“梦境?穿越?游戏?”刘出洋摇了摇头,他几乎不看魔幻小说,就算做梦也不应该梦到这些。穿越倒是有可能,虽然听上去荒谬,可他对于曼丽变成魅魔之事也无法解释。至于游戏,他倒也听说过,对于一些长期昏迷的人,医疗机构正在研究让他们的意识进入游戏之中,以达到治疗的目的。
“难道我当时没有死?而是昏迷了,正好成为试验品?”他孤家寡人一个,倒也不怕有亲戚将研究机构告上法院。
“这么说来……”他将刺剑反转,尖刺对准自己的脖颈,“死了之后,会不会复活!”可他接着又笑了起来,这简直扯蛋,他绝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可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在背后被人用手臂死死勒住,巨大的力量让他喘不上气来。看来者力道,绝对是要将他勒死。
“按捺不住,要自己动手了吗?”刘出洋立刻想到了那个暗中挑唆刘老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