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迟】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看见了宋茗。一个人走在前面,她清瘦的背影在晨曦的微光中越发显得纤弱。“真可怜。”安若淡淡地说,听不出一点儿戏谑的成分,我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
晴雯走在安若的旁边,眼神扫过宋茗和她旁边留下的一片空白。表情没有一点儿变化。“真看不出来,你还蛮有同情心。”晴雯说,不经意地看我一眼。
“毕竟她照顾了夕迟那么多年,对吧?”安若看着我,眼神里含着笑。
我没有做声,我知道她是无心的。安若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即使她再怎么掩饰,我也能看得出她对宋茗的那一丝惺惺相惜。有些东西,比如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比如冷眼旁观时牵动嘴角的那一抹细微的拉扯,比如悄然间紧握的手指,永远也装不出来。
“我最瞧不起这种人。”晴雯语气冰冷,我忍不住看她一眼,满脸的鄙夷和不屑。
“你说什么?”我语气有些激动,“她哪里得罪你了?”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强烈,于是深深地吸口气,再吐出来。
“没什么,只不过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而已。”晴雯轻描淡写地说完,似乎对她来说,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你们在说什么?”安若看着我和晴雯,脸上写满了疑问和好奇。晴雯看我一眼,再看一眼一无所知的安若,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出格,微笑一下:“没什么,就是看着她不舒服,发些闹骚而已。”
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我心里清楚她知道了什么,我也知道是谁把这个秘密带到了这里。我只是希望这个秘密能到此为止,与此同时,我现在只想去找一个人。不,是去找一个禽兽。
同她们简单地道别以后,我沿着止园路走向人文学部的教学大楼。我忍不住又向她们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她俩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晨曦中,拜托了,晴雯,我忍不住在心里想。
我们的教室和这座教学楼本来就残破不堪的面容相映成趣,陈旧的有些发霉的墙体和教室里千篇一律的残损桌面,一起昭示着它年代的久远。不过没关系,这些东西都有它们合理的解释。比方说,陈旧的同时是“历史悠久”,残损的可以称它为“古董”或是“文物”,古老的汉语文字是一门艺术,关键是看你怎么措辞。
我推开门,走进教室,又看见了他:许逆云。我这辈子最不耻的禽兽。听清楚,是禽兽,或者它根本配不上禽兽这个词。
【宋茗】
其实我不想提起那段往事。
故事发生在二零零二年的冬天。我已经无数次的提起过那个冬天了,今天我又要提起。那个冬天似乎格外寒冷,漫天的风雪被西伯利亚的寒流从小城的北方带了进来,然后永远在那个三面环山的小城里呼啸着。
那个时候,妈妈躺在医院里,躺满了病人的集体病房到处散发着药物难闻的味道和沉闷的气息。妈妈的隔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总是不停地颤抖着嘴角,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那个守候在他旁边的老奶奶,应该是他的妻子吧,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瞬间,让人忍不住想到了一个旷古的词汇:白头偕老。多么善良的成语,一个又一个的痴男怨女为它奋斗着。
窗外是让人联想到世界末日的暴风雪,无情地在每一个角落呼啸,世界总容易在这个时候沉静下来。冬天,始终是一个无声的季节。无数的力量在积蓄中等待一次新生或长久的安眠,所以冬天,也是一个残酷的季节。病房里出奇的安静,躲在屋子里的人们没有言语,大家都很自觉地让病人安然入睡。
妈妈微闭着眼睛,我守在她身边,输液管里的药水安静的流淌。我盯着里面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突然间害怕起来,我害怕寂静,它容易让人想到死亡。当然我不是害怕死亡,我只是害怕想到它。
很快傍晚就来临了,夜色下窗外的冰天雪地,安静的像个处子。悠然而轻盈的雪花均匀地洒落在略略起伏的地面上,零落出属于冬天别致的凄美。妈妈醒了,她总是很准时的醒来,或者她一直都没有真正睡着过。
我把热好的烫地给她,看着她喝完,“妈,我回家了。”我温柔地笑了笑。
“晚上穿厚点儿,不要感冒了。”她把装汤的保温桶递给我,“快回去,一会儿天黑了我不放心。
我听话的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保温桶,帮她把被子掖好。“妈,那我走了。”我说,她对我微笑一下。我站起来,安静地走出去,出门的时候一直想回头看上一眼,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我知道妈妈一定还看着我,所以我一定不能让她发现我的眼泪。
那段儿时间,我每天必须赶在早自习之前把早饭送到妈妈手里,然后去学校上早自习。中午的时候,争分夺秒地打车回家给妈妈做午饭,然后抓紧时间赶回学校,在公交上把午饭吃完。下午放学以后,再抓紧进时间给妈妈送晚饭,看着她吃完,然后去“上班”。班主任给我批了没有终点的长假,包括晚上的自习。
那是我“工作”的第十三天,周六的傍晚。我从医院出来走进酒吧的时候,看见了许逆云,还有我一个我一直认为很听话的女生,她叫周琴,是我们班上的学习委员。
我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正从酒吧的“休息室”出来,所谓的休息室,就是这里租借给别人做“生意”的地方,那个时候小城里的旅馆很少,所以独具特色的酒吧就成了“交易”场所。许逆云的脸上挂着让人恶心的笑容,恶心到让人想吐,周琴的头发凌乱着,一看就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来不及回避,和他们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看到站在门口的我,许逆云脸色一变,不过那种惊讶转瞬即逝,随之而来就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走过来和我打招呼:“嗨。”于是我把脑海中所有的词汇搜索一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形容他的汉语词汇,一个字:贱。其实人可以贱,但是不能像他一样,贱的理所当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