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妈妈病了,医生说是一种叫肺结核的病。
二零零二年的冬天,有个叫宋茗的女孩儿,变成了所谓的“小姐”。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一个晚上,那个叫宋茗的女孩儿去找她的叔叔借钱,说是要给她妈妈买药。她的叔叔说,暂时没有钱,不过可以帮她想办法。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那个晚上,那个叫宋茗的女孩儿被她的叔叔带到了一个叫“夏夜酒吧”的地方喝了一杯酒,那杯酒她喝的很流利,因为那个时候她的心是死的。
然后黎明就来了,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一下子灌进这个冰凉的城市,下雪了。女孩儿在雪里跳了一支舞,那支舞是她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老师教她的,名字叫天鹅湖。她曾经骄傲地把这支舞跳给妈妈看,她也曾经骄傲地把这支舞单独跳给一个男孩看。
她一边跳一边唱,歌声在沉睡的黎明悠扬地和白雪接吻。
在一个美丽的地方
有着许多天鹅
它们过着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
一个王子来了
一只天鹅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
它听到这个消息
哭了
而自己又能做什么
女孩脸上挂着笑,她知道自己笑起来很美,她想把这个最真挚的笑容留在这个冬天。从此以后,她的梦想,碎了。都碎了。
我就是那个女孩儿,那个冬天满十八岁,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下着大雪的早上。一个人心死了是什么感觉?不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哭泣,不是一场无能为力的挣扎。而是一场面色苍白的笑容,笑容里包含着一种被称作绝望的东西。
然后笑过了,静下来了,一滴透明的泪水顺着眼角慢慢地、慢慢地滑了下来。你会闭上眼睛,你会听到自己心中某一样东西破碎的声音,你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然后在那个颤抖里,把身体掏空,那么所谓的忧伤,已经不存在了。
元旦前夕的一个早上,我在“夏夜酒吧”的门口遇见了夕迟,那个我设想了无数次的情景终于还是碰上了。在这之前,我接待了很多同一个学校的“客人”。其中一个叫许逆云,我永远也忘不了。
他的语气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没有起伏。我知道他并不意外,他一定早就听说了。
“跟我走。”他看着我。
“夕迟,我。”我低下头。
“不要说什么,跟我走。”他从来没有这么和我说过话,我侧过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天上浓密的云层仿佛又近了一些。
“夕迟,想说什么你说吧。”我还是不争气地留下了眼泪,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他是个活在理想世界里的男孩儿,我是个活在地狱里的女人。所以我们一定会分开,不是因为不爱了,不是因为无法在一起,只是因为不能再爱了。不能再爱了。
他不再说话,抬起头仰望着天空,低头的时候已经是满脸的泪水。我再也忍不住地抱住他,我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夕迟我爱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他紧紧地抱住我,泪水顺着他的脸颊落到我的耳朵上面,凉凉的。他从来没有这么用力的抱过我,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他从来没有这么包容过我:“宋茗,我爱你,即使这样我还是爱你。我不会离开你,绝不会离开你,我说过不会和你说分手,永远也不会和你说分手。”
我替他擦干眼泪,凄然地笑笑,“笨蛋,对不起。”
那句话:我爱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我只说过一次,一辈子唯一的一次。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不要说对不起。”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我再一次抱紧他,我把头贴在他的胸口上。我喜欢那一声声有节凑的跳动传到耳朵里面,传到我身体里的同一个地方。那个温热的被称作“心脏”的器官,它总是不厌其烦地支撑着一个个脆弱的生命。那声音让我感到温暖。
仿佛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松开他,我说,我要回家了。他擦干我脸上的泪水,安静地转身,踩着一地的苍白,“宋茗,明天早点来学校。”
我看他走远,不知不觉又哭了起来。小夕迟,我心想,你还是个孩子,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我是个贱女人,你该离开我,你该抛下我,你该骂我打我恨我。但是你都没有,我知道你爱我,就像我爱着你。我们的爱不是一场过家家游戏,没有人知道我们怎样爱着彼此。但是一切都结束了,总有一天我要离开你,带着我还剩下的卑微,在你后悔之前。夕迟,这对你不公平,那么分手就由我来说吧。我要你恨我,我要你在这恨里忘了我,忘了那个叫宋茗的贱女人。
我希望你快乐。因为我爱你,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二零零二年冬天的夜晚,那个刚满十八岁的宋茗,写下了这段话。
二零零三年的春天,妈妈的病好了,她重新回那个工厂上班。春节前夕的一个晚上,她坐下来,温柔地对我说:“茗茗,我想给你找个爸,好吗?”
我笑笑,笑的很开心,我说:“好啊!”
她高心地吻了我一下,那是十八年来她第一次吻我,眼泪就在那么一瞬间流了下来。我高兴地和她抱在一起,从那一刻开始,我再也没有后悔过自己选择的那条路。妈妈,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哪个叔叔啊~?”我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就是小时候经常给你糖吃的那个叔叔。”妈妈高兴地抚摸我的头发,淡淡地一笑,“如今你都这么大了。”
“大了好挣钱养妈妈。”我故意模仿着小孩子的语气说。
“你呀!”我们再一次抱在一起,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她松开我,双手放在我的肩上。
“茗茗,你一共在小叔那里借了多少钱,我慢慢还他。”妈妈对我笑笑,很欣慰地笑容,“你小叔真是个好人,他们家本来就没什么钱。”
其实我所谓的小叔,那个看起来总是很慈祥的中年男人,他是我外公从路边领回去的一个孩子。从我会说话开始,妈妈就让我称外公为爷爷,所以,理所当然地,我就多出了一个小叔。
“妈,叔他说等我长大了挣了钱还他,不用你还。”我温柔地对她笑笑,“我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学。”
“盖好被子,不要着凉了。”她在后面叮嘱。
我关好门,像是一个逃命的士兵。我走过去拉好窗帘,终于又一次陷入了彻彻底底的黑岸,这才是我的世界。我扑到床上,用枕头蒙住脑袋,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喜欢不顾一切地哭出声来。我喜欢这种只剩下我的世界,没有嘲笑,没有同情,没有虚伪,没有慈悲,没有欺骗。
观众们,你们谁知道,我要的不是一群围观者假惺惺的可怜,我要的只是一场华丽丽的忧伤。
我叫宋茗,两个字,没有转折,没有修辞,我要世界记住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