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蜿蜒如毒蛇般的符文在两者之间一闪而逝,裹挟着铺天盖地的墨绿光辉,一道光辉,或者说一种秩序在这位不知名的亡灵神袛手中凝结成了纯净晶莹的长锥。
长度为六十五厘米的浅绿光锥上缠绕着无穷无尽的繁复符文,每一枚符文中都回荡着死者不甘哀嚎,它们共同构成了名为‘阿拉托斯大祭仪’的神性规则,在这座亡灵神殿主人威仪所及之处,皆死无生。
瞬息在它手中被近乎无限延长,苏行能够清楚的看到它那洁白如美玉般的骨骼手掌握紧了光锥,并一点一点缓慢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奇妙的是,他并没有从这枚光锥上感觉到任何属于死灵又或者是相似属性的气息,相反地,那一抹无比纯粹而干净的青葱翠绿中流露出的分明是再美好不过的生命气息。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天域网旅游板块上那几个打着‘精灵之乡’、‘生命树大宾馆’之类旗号的小世界,也不见得会拥有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生命气息。
咔咔咔的抖动着自己还剩三颗宝石牙齿的下颚,这位卖相极好,一点也不令人反感的骷髅神袛还有心思做起了解说,毕竟在他们这种层级的战斗中,结果永远比过程要来得早。而此时,在它眼中,这位不知从何而来,但绝对属于天庭一方的敌对神明已经必然要失去这个化身了。
而一个精心打造出的战斗用化身无论对于哪一位神明来说,都是一笔相当昂贵而巨大的支出。
“咔咔咔,年轻人,不要轻视一位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生死之间轮回了二十七次,并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的真神,哪怕你来自天庭神域。阿拉托斯大祭仪所代表的可是二十五亿七千万圣耀精灵在四千五百二十年的苦难中仍然坚持着的那一道救赎与希望之光,”它扭了扭颈椎,骨指挠着额头,“啊——我还记得,最后一个圣耀精灵死在他们的世界树下时,那个美丽而纯净的世界一瞬间就被死亡与宁静所笼罩,堪称我这么多年来最为完美的杰作。”
“到了最后,他们还固执的认为他们的世界之所以沉入影之国只不过是因为一个不怎么美丽的错误,”活动着它的手指,骷髅头语气中满是嘲讽,“可实际上呢?那只不过是一次再单纯不过的权力倾轧余波而已。”
“生者的世界是如此复杂而令人作呕,然而当他们明白了死者世界的美好之后,就将这阿拉托斯大祭仪作送到了我的眼前。年轻的神明啊,你的这一具化身,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向死而生吗……”一边思考着,苏行在对手惊讶的目光中,好吧,你不能指望一个骷髅头能够做出什么表情,只不过它眼眶中那突然暴涨从而把整个骷髅头染的一片翠绿的灵光,大概应该也是可以等同于惊讶的……吧?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
纯粹由‘秩序’重叠而成的无形之墙阻挡在了他与它之间,随着一点不断膨胀变形的白绿光团亮起,它突然发现,自己手中那阿拉托斯大祭仪所具现化出的光锥竟然开始失去控制,以惊人的疯狂速度吞噬起神殿范围内的一切!
这是一种完全无序且不可控的吞噬,即使身在神殿之中,具备着主场优势,可是希瑟-千叶-救赎者依然无法理解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同样的,它也无法控制这种变故。
狂乱到几乎让它觉得那根本就是来自永暗黑渊的不知名存在同时出现在任何一个位置,以无比贪婪的姿态吞噬着大神殿中的时间、空间、物质、能量与灵魂,而这也正是希瑟神殿的五大基础规则。
“有点意思,年轻的神明,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对你致以最真挚的歉意,”低头抚胸,希瑟眼中灵光恢复了平静,“我承认,你是一位足以与我匹敌,甚至有可能凌驾于我之上的神明,因此,我将会全力以赴!”
浅绿的神性灵光从它脚下一圈圈向外扩散而去,所及之处,原本黑沉沉一片的骸骨上不断生长出鲜红血肉,浓烈到足以令死者复生的生命活力充斥了每一寸时空,沉闷而有力的心跳声响起,微微颤动中,整座神殿在这一刻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不,它确实是重新活了过来。
苏行轻轻向后退了一步,在他原本站着的骨角上,深紫色雷霆开始萦绕其间。蹲下身,他饶有兴致的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这宛如活物般的雷霆,“一种……元素生命体?不对,应该说是规则生物,有着半神位格,却没有相应力量的残缺品,这有什么意义吗?”
他无意去阻止希瑟的动作,不仅因为他实际上很想看看这个骷髅头到底要做什么,同时也因为他并没有多大的把握去阻止这个过程。
之所以他能够轻松令那个神性规则的直接冲击失控,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他只不过是用自己的生命神性领域改写了一下自己的存在状态而已。这家伙也许是太久没有和别人动手了,居然没注意到那一瞬间它所面对的已经换成了一个再纯粹不过的亡灵生物。
而阿拉托斯大祭仪固然能够对一般真神化身造成极大伤害,其作用机理是通过短时间无上限带有强烈个人特征的生命规则冲击破坏对手的平衡,从而引发一系列破坏性后果。不过也许是因为这家伙本身是个亡灵,并且之前的对手都是生者的缘故吧,阿拉托斯大祭仪对于亡灵的杀伤力低到了大概只相当于清风拂面的程度。
也就是说,它的这一击完全打空了。
更重要的是,在它发动攻击之前,她所确认的结果根本就是假的啊!即使有着倒果为因的力量,可如果那个‘果’本身就不存在呢?那么那个‘因’即使没有因此而消失,它也处在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源理论’负责解析,‘真幻’构建起了真实,说到底,从一开始,希瑟就已经落入了他的节奏中,一步差,步步差,到了这个时候,他完全可以让它沉浸于只属于它一人的幻境中,直至永远。
三重神性领域的辉光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与希瑟的神性灵光紧密纠缠在一起,并一点点将它扭曲成与‘源理论’相似的灰色。
大小不一的僵硬骨质外甲不断剥落,闪动着黑亮光泽的细密鳞甲开始缓缓蠕动;数十公里长的弯曲骨刺从背甲边缘生长而出,滴落下鲜红耀眼的血液;一双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亮起,几分钟之前,它们还只不过是固定在粗糙岩壁上的巨大圆形浮雕。就像是黑白照片被一点点涂上颜色,浅绿神性灵光为它脚下这头大小接近一颗小行星的巨兽涂抹上了生命的色彩。
挑了挑眉毛,苏行突然感到了些许惊讶,原本他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头单纯的半神生物,就是体积大了点而已。不过现在看来,它更多的其实还是希瑟这个个体在物质世界中的深度自我展现。
“有些类似于我们的完全展开,不过又不完全一样,至少完全展开并不需要这么一个漫长过程。它更像是提前将自己的另一面分割出来,并且封印在临界状态下,一旦有需要的话,就能够通过种种设定好的方式进行唤醒。”沉吟着,苏行伸手拨弄着脚下厚实而坚韧的漆黑鳞甲,“只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还有什么被我忽略了呢?”
抬起头时,他看到的是一张扭曲的不成样子的精致面孔。
即使内心已经愤怒到了濒临爆炸的边缘,希瑟依然保持着外表上的优雅,这是生前身为世界精灵的漫长岁月所培养出的风度,“我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你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即使是那些精擅于幻术领域的神明与你相比也远远不如,不过现在,你的幻术已经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了!”
“啊,你说的对。”苏行点点头,“现在的你已经部分连接在了影之国上,可以说,这里已经成为了一个小一号的影之国,再怎么说,我也没办法与一整个原始大陆正面为敌,”他笑了笑,“只不过,你真的确定在你面前的是我吗?”
什么?还没等希瑟反应过来,一团五彩斑斓的烟雾便以苏行为中心扩散开去,瞬间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嶙峋背甲掩盖于下。
一种极为古怪,而且久违了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希瑟反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背,为什么会这么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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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响起的是风里希的声音,“怎么样?”
睁开眼,苏行摇了摇头,“并不怎么样,亡灵神袛的实力弱的出乎意料,它们似乎并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战斗,至少没有经历过太多神明一级的战斗。”
“而且……”犹豫了一瞬,他继续说到,“我觉得它们似乎是在模仿我们?”
即使从外在看来,那种唤醒另一个自我的方式与天君们的‘完全展开’风牛马不相及,可是他依然从中感觉到了微妙的相似之处。就像是国宴上的水煮白菜和家常小炒白菜,它们的材料始终都还是叫做白菜。
“也许吧。”风里希皱了皱眉头,她有一些不怎么成熟的猜测,只不过在如今这个局面下,太多的事情牵扯了她的精力,这种不怎么重要的事情,还是先放一放算了。反正等到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打趴下,想问什么问不出来?
只不过……“那些家伙也未免太弱了一些吧?你确定那家伙真的是用了全力了?”
摊了摊手,苏行向后一躺,沙滩椅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身下,他的手中也多出了一杯果汁,“我也没想到啊,不过源理论解析的结果就是如此,从位格上看,它确实是一位真神,从力量上看,它同样具备着真神的特征,可不知道为什么,动起手来,它就是差了那么一种感觉。”
吸了口果汁,苏行继续说道:“如果做个简单的对比,孟章神君大概能一个打它们五六七八个吧,就算是兔叽那样的,应该也能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沉默了几秒钟,风里希按住了额头,这么说来,她岂不是派了太多的中下级单位了?
不过考虑到还有三连城这个还算能打的势力,多派了就多派了,也不算太浪费。
“那么,对于影之国呢?你有什么感觉?”
这一次轮到苏行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那并不是什么简单的死亡与终结之地,它更像是某种巨大的,冰冷而有序的机械,也许是我的错觉吧,它似乎是一个完整的生命?”
说着,他自己都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嘛,作为虚空的回收站,有着数百位亡灵神袛的国度,它又怎么可能是‘活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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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那是什么?”
注视着巨大到如同星辰般的凶兽疯狂咆哮于虚空中,那弥罗浑身颤抖,这种直接而纯粹的伟力是如此令人心神震怖,那是完全不同于他们这些半神平日里小打小闹的行为。
是的,半神之间的战斗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在这种陨灭星辰,抹杀一切的力量下,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是……神明之间的战斗啊!”几乎是呻吟着说出了这句话,老阿修罗扶住了身边的墙垛,这才没有瘫倒在地,“只有神明与另一位神明之间的战斗,才会在虚空中爆发出如此凛冽的秩序冲击啊!”
三连城外围的秩序场上泛起了一圈又一圈明显的漪涟,从远方传来的冲击在秩序场上制造出了巨大无比的压力,所有直面这个方向的阿修罗都看到了一个虚幻朦胧的身影,他仿佛是一切的源头与终结,无与伦比的威严重重覆压在他们心头,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跪伏在地。
“吼——”
刺耳的咆哮声震扯虚空,这才将他们从惶恐不安中解救出来,披着月白色长袍的阿修罗神袛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些家伙,实在是太给他丢脸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