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人之间说话总是很节省时间,两人往往一开口就明白什么意思。鱼恩那几年纨绔的生活救了他一命,如果那是的他像现在这般精明,绝对活不到现在。
“咱家今天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劝你放下恩怨,只是想劝你一句,别做和你父亲一样的梦。大唐百姓养活一个皇家已经苦不堪言,养不起七宗五姓。”
话音刚落,对着鱼恩深深一躬身,居然行了个大礼。这一动作让鱼恩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般重视这件事,更没想到一直记恨的老太监居然也有忧国忧民的一面。
有句话说得好,装好人装一辈子便是好人。也许鱼弘志现在是在装好人,但是在鱼恩眼里他在装,便说明他良心未泯,未必就不是个好人。
急忙上前搀扶,同时说道:“公爷放心,鱼恩与公爷一般想法。”
这倒是实话,虽然是现代人,鱼恩却不反对独裁,反而一直认为独裁的不够彻底。鱼弘志有句话说的没错,只有皇帝才会为江山永固消除民怨,对那些官场蛀虫零容忍。
自古中华家天下,几番沉沦仍辉煌。帝制最让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出过的昏君,无能之辈远胜明君。这是为何?因为为了消除皇子夺权,把皇位继承权限定在一个框框里,就是那个人,无论是不是有能力,非嫡长子不可。
鱼弘志这一鞠躬不仅是缓和两人之间的恩怨,更是对鱼恩的一种肯定。接触这几次,越发发现鱼恩不凡,先是假痴不癫躲过一劫。再明晃晃去谢恩,置之死地而后生。从李德裕看中的铁锅,再到今天那四句诗词。往日种种让鱼弘志断定,他将来必定不是普通人,成就或许还在他爹之上。
站起身,拉着鱼恩的手,用最柔和的语气说了句:“当年武侯祠聚义,咱们十八人义结金兰,按辈分,你还得叫咱家一声叔叔。”
做戏就要做足,对于老戏骨来说,演戏已经融入生活,很多时候都已经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都说人生如戏,多少人迫于无奈演过自己万般讨厌的角色?又有多少人形势所逼,将另一面无线放大?
虚伪的不是演技而是人,任何人都有虚伪的一面,就看你将这面隐藏的多深,伪装的多好。人虚伪的多了,总会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也许是虚伪中的自己,也许不是。在鱼恩看来,现在的鱼弘志很虚伪,可是谁又能说这不是他真实的一面?也许原来的他才是虚伪,这一刻才是他最真实的自己。
日子总是一天天的过,无论怎么操蛋生活还得继续,就算你讨厌虚伪,可更多的时候只能去迎合。不是因为你虚伪,而是因为你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两张虚伪的脸相处总比两张真实的更和谐,不是么?
要说做样子,身为现代人,在古代他怕谁?当即双膝跪地,高呼一声:“叔父在上受侄儿一拜!”
大礼参拜自然要去搀扶,一搀一扶之间,鱼弘志欣慰的说:“贤侄既然认咱家这个叔叔,以后贤侄的事情就是咱家的事情。只要贤侄有用的着叔叔之处,贤侄差人来说一声便是,不敢说事事应允,总比贤侄一人承担要好些。”
看得出,鱼弘志说话很保守,不喜欢把话说的太满。其实鱼恩很喜欢和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因为这种人往往都有一个底线,不会做事不留余地,换句话说就是好面子,不喜欢食言。
访客登门,自然需要准备丰盛的宴席。鱼弘志既然准备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宴席自然无比丰盛。借鱼弘志的光,穿越这么久以来,鱼恩还是第一次体验大唐豪门生活。
午餐主要是是鱼生和牛肉,几十斤的鲤鱼切片,蘸料是芥末,葱姜蒜泥,胡椒粉,花椒粉等调和而成。味道虽然比不上现在的生鱼片,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牛肉的做法就要简单许多,加入配料小火慢炖。做法虽然简单,味道却不错,里面还有些淡淡的中药味,看来古人也喜欢用某些药材做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鱼弘志忽然话锋一转,谈起一个十分严肃的话题。
“贤侄可知道最近长安城有什么风声?”
心道,老子初来乍到,有生病在家那么多天,哪能听到什么风声?想是这么想,话说的却要客气些:“小侄在京城没什么朋友,还请叔叔明示。”
“咱家消息也算不上灵通,只是和一些老家伙们还有些交情。近日听朋友们闲谈,说是相爷李德裕的侄子李玉,敢为天下先,用生铁铸成锅。还说铁锅便宜耐用,将惠及大唐百姓。只是几日时间,李玉的美名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
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的阴暗面也跟着快速扩展。他没想到,在古代居然也有这般不要脸的人。李玉和义昌公主的事情鱼恩早就知道,再联想到那天绿柳来找自己,怎么回事儿自然清晰无比。只是有些事情,一旦被人公认,再想翻过来可就不容易了。
看着鱼恩意料之中的表情,鱼弘志笑呵呵的说:“贤侄不必动怒,这件事现在还只是流言,没有上达天听。若是真传到皇上耳中,贤侄才是大祸临头啊!”
这绝非危言耸听,如果铁锅真变成李玉创造之物,鱼恩便是欺君之罪,砍头都不冤。
心思急转之间,鱼恩忽然问:“不知叔父对此事有何看法?鱼恩全凭叔父做主。”
鱼弘志告诉鱼恩这件事,或许是出于好心,但也给鱼恩出了个难题。若是处理的好,鱼恩接着做他飞黄腾达的美梦。若是处理不好,抱歉了侄儿你福薄,消受不起好生活。
而鱼恩却把难题推给鱼弘志,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看得出这位便宜叔叔是想在他这里要点人情,一点信息换个人情,这人情岂不是太薄?索性送你个大人情,这件事您就帮我处理了吧!
这就好比老狐狸戏弄小狐狸,小狐狸撒娇说:“您都这么大岁数了还逗我。”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他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道:“这件事若是人家做的,贤侄你就得三拜九叩登门赔罪,祈求人家原谅,再跟万岁把事情说清楚,圣旨收回去,事儿也就过去了。只是这样一来,贤侄再想在朝堂立足可就难了。往后无论贤侄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有人以为贤侄身后是不是有个人。”
老狐狸说的没错,人的名,树的影,名声一旦传出去很容易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错觉。
“若是贤侄自己做的,李德裕妄图帮着他侄儿私吞,那这口气便不能忍。贤侄要知道,你越是忍耐,李家叔侄做的便越是过份,到最后天下皆知再直达圣听,那不是人家的也是人家的,贤侄你便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也许鱼弘志真的是善意提醒,可听在鱼恩耳朵里却变了味道。
因为啥?因为他是现代人,有自己关于历史的记忆。
在鱼恩的记忆中,李德裕乃是大唐能相,外攘回纥、内平泽潞、裁汰冗官、制驭宦官,更是与唐武宗君臣相知。
而鱼弘志是谁?乱政的宦官。
顺着这个思路不难想到,鱼弘志是在陷害李德裕,妄图利用他扳倒李德裕。姑且当什么都不知道,也算是帮帮这位贤能的宰相,为大唐做点好事。
一直到鱼恩告辞,气氛都很和睦,鱼恩没有再提铁锅的事情,鱼弘志也没有再问,两人只是聊聊家常,聊聊过去,听鱼弘志讲述父辈的故事。
……
刚走出上柱国公府,郑粹便跟过来,问:“少爷如何?”
苦涩的笑着说:“鱼恩认贼作父,家老不会怪我吧!”
饶是郑粹千般设想,也没想到这种结果,瞬间被雷的外焦里嫩。
看对方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家老想歪了。急忙解释:“只是叔父,不是义父。他说他和父亲是结拜兄弟,鱼恩便顺势叫了声叔父。”
本以为老人家会骂鱼恩恬不知耻,认贼作父,却没料到老人家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当年武侯祠结义确实有他一个,少爷这么叫没错。”
一番话反倒弄得鱼恩不知所措,呆立当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