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公爷,这盘菜的寓意中有陛下不假,可公爷知道哪个指陛下么?“
”哼哼哼……“
鱼弘志只是冷笑几声,并未答话。他不答话,鱼恩只能自己揭晓答案,不然这出戏唱不下去。
”这盘子里的肉,象征着天下百姓。绿色蒜台,象征着治理百姓的吏。而葱姜蒜,便是官。官吏与民汇聚一堂,在陛下的掌握之中。所以这盘子才是指天子,指圣上。”
“还说不是不敬,你用盘子这种肮脏物代指圣上,不是不敬是什么?”
声音越来越严厉,语速也越来越快,显然是急着鱼恩亵渎圣上的罪坐实。只可惜他的对手是鱼恩,经历虽然不够多,却拥有一千多年后的智慧,中华民族多给了鱼恩上千年文化积累。
鱼恩也不惊慌,自顾自的解释:“鱼恩听说先贤圣人将秤砣称为权,因为只有天子才有规定度量衡的权利。鱼恩将盘子比作天子,正是借用于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吏都是陛下的子民。吃的东西无论是潜麟翔羽,还是走兽五谷,都出自圣上的土地,是天子的恩赐。食物来自万岁的恩赐,人自然要懂得感恩。用盘子装食物,再把盘子比作社稷主,并非是对圣驾不敬,而是时刻提醒人食物从哪里来,该感谢谁。”
“吸……”
鱼恩刚才这番话,一连用几个天子的替称,并非是卖弄自己有多博学,而是隐晦的告诉鱼弘志,天子有许多称呼,每一个称呼都是百姓对于天子的祝福,对天子的尊敬。
一番话说完,引出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谁也没想到鱼恩的解释居然会这么完美,非但刨除对陛下不敬的嫌疑,还给皇帝拍了个大大的马屁。就算皇帝真在这里,谁又能说鱼恩不敬?谁又敢说盘子是肮脏物,谁又能说盘子比不得盘子?
作为资深老狐狸,鱼弘志早已抱定,任你巧舌如簧我自巍峨不动的心态。可是这次他不能,政治嗅觉无比敏锐的他知道,鱼恩的话牵扯太大,这番话不是拍皇帝马屁,而是要把皇帝神化。让百姓每次吃东西都对皇帝感恩,这不是洗脑教育,不是神化又是什么?
恨恨的夹起一口牛肉吃下去,正要对着皇宫方向说一声谢主隆恩,却不料被人抢了先。
“谢主隆恩!”
这次说话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老狐狸都是嗅觉敏锐的人,无论是仇士良还是李德裕和牛僧孺,他们都懂鱼恩这番话里面透漏的东西,也都愿意做第一个感恩的人。他们知道,这番话明早就会出现在金銮殿上,今天第一个说谢主隆恩的人明天自然也会跟着沾光。
“谢主隆恩!”
第二个说这话的是一个人,但却不是鱼弘志。段成式虽然入仕不深,嗅觉没那么敏锐,但是他不傻,知道看别人怎么做。
“谢主隆恩!”
第三个说这话的还不是鱼弘志,而是全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几位大人都说了,就算是拍马屁他们也会跟着说。
一时之间场面无比壮观,就像皇帝刚搬下圣旨,这些人刚接完旨似的,唯一不同的是,圣旨不是真的圣旨,只是一个盘子。
“谢主隆恩!”
终于轮到鱼弘志说了,只可惜他是在场众人中最后一个说的,显得额外显眼,鹤立鸡群。因为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仇士良的戏愚,有牛李二人的诧异,还有其他人的不明所以。
忽然发现自己尴尬的位置,鱼弘志恨声告辞,然后一转身走出大堂。
鱼弘志走了,仇士良却没走,他还有正事儿没办。
“好!好!好!”
随着三声好,仇士良走到鱼恩身边,然后指着他身后的黑锅问:“这口铁锅可否送给杂家?”
语气已经不是高高在上,更不是命令,里面多了些柔和,甚至是请求。
都是才思敏捷的人,鱼恩哪里会不懂仇士良的用意?急忙回道:“街边铁匠做的,工艺不是太好。薄厚不均匀,影响受热,更影响菜色,菜品。若是公爷不怕麻烦,可以找手艺最好的铁匠打造。只有薄厚均匀的铁锅,才能做出色香味俱全,每口味道都一样的好菜。”
说完这番话,鱼恩又附耳轻声道:“公爷可以找个信得过的厨子来公主府,鱼恩一定倾囊相授。”
太监最看重什么?当然是皇上的赏识,只要这个皇帝不是名存实亡,就算是最有权势的太监,也希望得到皇帝的夸赞。现在武宗初登大宝,虽比不上太宗,高宗那种一言九鼎,无人敢反驳,但也比文宗强,至少仇士良和鱼弘志争权,谁也不敢过于得罪。而且两人都是变着法的哄武宗高兴,希望武宗有朝一日能下旨罢免一个,权利尽归一人之手。
什么能让拥有四海的皇帝高兴?在太监们眼中,无外乎吃喝玩乐。吃喝玩乐吃当头,吃当然是重中之重。
宫里的太监都知道,谁在皇帝面前得脸,以后谁的日子就好过,权势就重,鱼弘志怎会轻易放弃机会?只可惜刚才他太丢脸,实在没脸留下来。
当然了,无论是仇士良还是鱼弘志,都不会让鱼恩去给皇帝做饭。一是因为鱼恩驸马的身份,做厨子实在是丢皇家脸面。还有就是万一把武宗哄高兴了,以后鱼恩可就变成红人,他俩谁也不想看到这一点。不,没有万一,凭鱼恩的手艺,武宗肯定会高兴。
与鱼弘志生气而走不同,仇士良是乐呵呵的走出中书省,临走时还不忘在鱼恩耳边耳语:“陛下初登大宝,感叹人才不足,准备特开一次恩科,就定在今年中秋之后。”
对着仇士良的背影躬身行礼,鱼恩之后他这句话可不是一个消息那么简单,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鱼恩,你别担心,入仕的事情我帮你。
一顿饭,换来一个仇人的尽释前嫌,与帮助,另一个仇人的不悦,怎么看鱼恩都是赚。
就在鱼恩起身与牛李还有段成式三人告别之际,李德裕忽然问:“本相有一事不明,还请驸马赐教。”
在宰相面前,他哪担得起赐教两个字?急忙客气的说:“相爷请问,但凡鱼恩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看着鱼恩身后的铁锅,李德裕的脸色有些羞涩,歉声问:“驸马爷这铁锅做起来方便么?用起来似乎比砂锅,鼎釜之类方便许多,搬运也方便许多。”
暗赞一声,不愧是宰相,眼睛好刁钻,一眼就看出今天最有价值的东西。
“鱼恩找的铁匠没打过铁锅,用三天时间才做个囫囵样,若是熟练老铁匠,估计一天能做三四个。倒模的话鱼恩就不懂了,毕竟隔行如隔山。”
话音刚落,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甜,一口鲜血瞬间喷薄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