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有三种朝会,第一种是每年冬至,元日的大朝会,基本不言政事,多是形势上的祭天等活动。
第二种是朔望朝参,朔指的是每月初一,望指的是每月十五,朔望朝参就是每月初一,十五两次朝参的意思。
朔望朝参的规模仅次于大朝会,不论品级,京城所有在职官员就算是最末的从九品下,只要是京官都要参加,不在职的荣誉官衔也可以申请参加。
第三种是常参,五品以上要员每天的例行公事。
会昌元年冬月一日,又是一月两次的朔望朝参,宣政殿里黼扆、蹑席、熏炉、香案早已铺设完毕,等着百官入朝。
时辰一到,御史大夫李宗闵领着手下台院,殿院御史,从西侧缓缓走入。然后由监察御史,带着百官走入宣政殿,分官职落座。
等百官坐定,唐武宗缓缓走入宣政殿,落座龙椅。
最后典仪唱赞,群臣礼拜。
等仪式完成后,朝参正式开始,大家可以直抒己见,很多往日拖延下来的问题,一般都会在朔望朝参里解决。
按照惯例,最先发言的往往都是御史大夫,由他提出往日遗留的大难题,然后众人各抒己见。
李宗闵第一个提出的问题就是鱼恩,解决这个自辱皇家威严的驸马爷,乃是当下重中之重。
御史大夫话音刚落,鱼弘志就站出来,高声说道:“老奴鱼弘志,替义昌驸马鱼恩上表!”
清朝顺治以前,还没有奏折的称呼,官员上的奏折统称为奏疏或者奏章。按照文心雕龙的说法,一直到南北朝,奏疏一共分为四种格式,章,奏,表,议。章,用于谢恩;奏,用于弹劾;表,用于陈述请求;议,用于发表不同意见。
到了唐朝,奏章基本都是两种格式,一种是表,一种是状。表虽然多用来谢恩,庆贺,进献,但是也保留了部分陈情的功能。剩下的奏章,则统称为状。
听到鱼恩上表,所有人都知道,驸马爷这是要陈情自述,为自己开脱。
这么多天过去,唐武宗的气也消了不少,再听见这件事也没有最初的暴跳如雷。虽然脸上还是有些难看,但是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听听鱼恩的解释。
御座上的唐武宗低头俯视一眼鱼弘志,冷冷的说:“上柱国公请讲!”
展开鱼恩的陈情表书,鱼弘志开始朗声诵读起来。
《谢恩表》
臣义昌驸马鱼恩言:山贼流寇,响马盗匪,自古便置皇家威严与不顾,因此守城之君难有招安之事。然今圣上,大德大威,开千古之先河,招降宝鸡山贼五千于众,实乃千古之明事,可比始皇开制,武帝尊儒。臣替宝鸡山贼,天下被迫落草之百姓,谢主隆恩。
自武周始,大唐山贼横行,流寇不断,皆因山贼流寇循环往复。流寇散而成贼,流寇聚贼从之。
圣上招降凤翔山贼,可为天下表率,至此大唐境内,山贼多余活路,必然踊跃投诚,减国家重负。
然臣启,山贼不可尽数招安,不然百姓多为贼矣!能剿则剿,难剿则招是为上策。若百姓为生活所迫,酷吏所逼,方情有可原,寇首请罪,招安充军尚可。若是鸡鸣狗盗,好吃懒做之辈,万万不可招降,当以剿为上策。如此一来,既保皇家威严,百姓又念圣上仁慈,大唐幸甚,圣上幸甚。
今有宝鸡寇首孟刚,本是宝鸡县尉,因陈君奕所逼,率众落草,实乃情有可原。圣上可开招安只先河何不开仁义之先例?放其生路,为天下顽匪视之,定然望风归附,大唐必然四海升平,路不拾遗矣!若杀之,天下顽匪定然视为死路,抵抗更甚,无人再敢来招安。
无任感激恳悃之至,谨奉表以闻。臣义昌驸马鱼恩,诚惶诚恐。
谢恩表一开始,鱼恩就把唐武宗捧到秦皇汉武的位置上,代替宝鸡山贼谢了一遍。说自古以来,守城的皇帝,就没有招降贼寇的事情发生,唐武宗开了先例,可是堪比秦皇汉武的功勋。
然后简单论述一边,大唐山贼流寇横行不断的原因。再说明一下什么样山贼可以招安,什么样的山贼不能招安。
最后才是为孟刚求情的话,说孟刚谋反情有可原,属于可以被招安的行列,希望唐武宗放他一条生路。
唐武宗听完,默默叹息一声,鱼恩说的道理,牛党的人也说过,他又何常不明白?只是宝鸡的山贼不只是山贼,还劫过军粮,反上加反若是再能放过,天下还有谁会怕他这个皇帝?恐怕到时候,谋反的人肯定会更多,胆子会更大。
看见唐武宗犹豫不定,有两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点点头。这两个人本已告老,今天却主动要参加早朝,显然就是为了鱼恩这件事而来。
这两个人就是白居易和刘禹锡,与鱼恩颇有交集的两位博学大家。
自从看见他们两人,无论牛党还是李党,都知道他们是鱼弘志请来的帮手。两方都三缄其口,等着上柱国公用尽自己的本事再说。
鱼弘志刚说完,刘禹锡就上前一步,朗声说:“臣检校礼部尚书刘禹锡,有话要说。”
他这个礼部尚书可不是真的礼部尚书,唐朝在官衔之前加检校两个字,多是荣誉官衔,并没有什么实权。刘禹锡这个检校礼部尚书,说白了,就是他享受礼部尚书的待遇,却没有礼部尚书的权利。
这些已经告老的官员,想要参加早朝,一般都是在朔望早朝之前找御史大夫说一次,然后由御史大夫安排他们入朝。
唐武宗看见刘禹锡,虽然一皱眉,不过还是让他直言不讳。
老文豪性格最直,从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得到皇帝的允许后,直接把他想说的话,尽数吐露出来。
“臣以为,若是大唐强盛,国库充盈,山贼万万不可招安。但是如今朝廷微弱,大唐喘息,招安些山贼充实神策军也未尝不可。只是臣以为,招降不可成为大唐国策,只可做一时求全之用。圣上明文天下,设置时限,时限以内归降,既往不咎。时限以后,定斩不饶!如此一来,既保留皇家威严,又可给被逼落草的良民一次机会。天下人必定感念圣上仁慈,四海必定归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