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阳光下生活的向往,这些山贼一路高歌,跟着鱼恩走到武功。
进入武功,就是京畿重地,属于神策军的势力范围,仇士良的左厢在这里驻扎。
到武功已经是傍晚,大家按照惯例今晚要住进武功军营,在这里过一夜后再继续启程。
当大部队走到军营的时候,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等待他们的不是鲜花与掌声,而是穿戴整齐,振兴严密,威风凛凛的神策军将士。看这架势,不像是欢迎同僚,倒更像是打仗。
见到这一幕,山贼们开始窃窃私语,本来牢不可破的人心,瞬间开始晃动起来。
鱼恩暗道一声不好,还以为是仇士良想起什么幺蛾子。急忙嘱咐下去,让大家千万克制,别和左厢的人起冲突,到长安以后一切都会变好。
只可惜有些时候,你不找麻烦,麻烦反而会来找你。就算你克制,就算你隐忍也没用,因为麻烦就在那里,无论你怎么躲都躲不掉。
不一会儿,对面两军分开,一队人马缓步走出来。为首一人镜面无须,手持净鞭,郝然是个太监。更让人意外的是,太监身后跟的居然是吏部的不良人。
在唐朝,还没有捕快的叫法,负责抓捕的小吏统称不良人。
太监走到军前,朗声说道:“圣上口谕……”
唐朝的礼仪与明清有很大的区别,口谕并不需要跪着接。太监说道这里有意停顿一下,只是希望大家注意听。
“拿匪首孟刚刑部问罪,其余人等原地待命,听候调遣。”
话音刚落,身后的不良人就要上前抓人。可是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停下脚步,迟疑着看向太监,显然是有些害怕。
包括鱼恩在内,所有人的震惊都不小。到现在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皇上那句罚主谋从轻发落,不只是说说而已。
众人愣神的功夫,太监等的有些不耐烦,焦急的催促:“还不领旨谢恩,你们想抗旨不成?”
也许是为了配合他的话,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将士,忽然齐刷刷的用兵刃敲击一下地面。
“当!当!当”
合在一起的三声响过后,山贼们彻底炸开了锅。怀揣着梦想而来,却被这般对待,他们哪里会受得了?也不等别人吩咐,大家齐齐刷刷的掏出武器,恨恨的看着对面,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战的架势。
对太监怒目而视的同时,他们的怒火也牵扯到鱼恩身上。说好的皇帝会赦免所有人,如今却要拿老大去问罪,他们还怎么会相信鱼恩的话?
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被鱼恩耍了,说好的光明前程全是谎言,把自己骗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山贼们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孟刚的身上,都在等待寇首的吩咐。生死存亡面前,只要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与对面官军拼个鱼死网破。
关键时刻,孟刚还保留着一丝理智,知道今天一旦爆发冲突,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也别想活下去。
“噗通”一声,干脆利落的跪下去,平淡的说:“罪臣叩谢陛下!”
沙哑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种态度,一种甘愿认罪伏法的态度。也是在告诉山贼们,老子认了,你们别冲动。
见他这个样子,不良人又壮着胆子向前移动,可惜这一次还是没有走太远,山贼们的呼喊声吓得他们赶紧停下。
“大哥,我们拼了!”
“首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这口气咱们不能忍!”
“今天可以对首领开罪,明天就是咱们,大家拼了,不受这口鸟气!”
“拼了……”
见他下跪,山贼们非但没有冷静,反而因为受他感动,开始群情激奋。在他们看来,首领是为了保护大家,才决定忍下这口鸟气。
这边乱糟糟的样子,让宣旨太监等的有些不耐烦,嘴角略微一歪,十分不屑的问:“怎么着?你们还想造反不成?”
眼看着山贼已经是群情激奋,要是再被他刺激下去还能有好?鱼恩急忙问:“敢问公公,这其中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冷若冰霜的脸,因为鱼恩的插口马上喜笑颜开。先是给驸马爷行礼,然后才开始回话。
“瞧驸马爷说的,圣上金口玉言,杂家只是负责传个话。可不敢有什么误会,不然杂家小命不保。”
虽然是抱怨的意思,但是一点都没有抱怨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别看小太监在别人面前作威作福,但是到了鱼恩这里他可不敢。倒不是因为鱼恩驸马的身份,而是因为鱼恩身后有个太监头子鱼弘志。
在太监们看来,宁可得罪皇帝也别得罪仇士良,鱼弘志这种人。得罪皇帝还能落下个痛快,得罪他们恐怕是生不如死。
既然皇帝真是这么下的圣旨,就是说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鱼恩只能照办。
可是看看身后群情激奋的山贼,鱼恩又有些犯难。如果真当着这些人的面带走孟刚,谁也保不准他们能干出什么事。
略微思量一会儿,鱼恩想到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他慢慢走到不良人身边。不理会他们疑惑的眼神,更没有理会他们行礼的动作,只是一把抓过镣铐,慢慢往回走。
驸马爷要拿镣铐,他们当然不敢拦着,甚至还有些庆幸。因为驸马爷走的方向正是寇首,显然是要帮他们解决最大的难题。
李牧虽然谈不上对鱼恩有多了解,但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发现鱼恩很有些血性。人有血性到算不上缺点,但是有血性的人很容易意气用事。
看见鱼恩拿起镣铐,他就已经猜到鱼恩要做什么,再也顾不得仪态,众目睽睽之下就让家奴背着他去拦鱼恩。
两人虽然算不上相知,但也有些了解,鱼恩抢在他前面说道:“守信不必相劝,大丈夫岂能失信于人?”
坚定的话语,无比认真的模样,硬生生堵住李牧的嘴。虽然明知道他要出险招,但是他说的没错,大丈夫就该有所担当。而且李牧也承认,他要做的,确实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在山贼们愤怒的目光中,鱼恩慢慢走到孟刚的身边蹲下去。直视他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问:“到现在,父贽还相信本正么?”
一动不动的凝视,无比诚恳的话语,显得特别真挚,让孟刚愣了好一会儿。
愣住不是因为他有所怀疑正在心里思考,而是因为鱼恩这番模样让他想起一个人。那个人认真起来也是这个模样,让人从心里就会选择相信他。这个人就是昔日的郑注,让孟刚从心眼里的佩服的大哥。
不顾众人的劝说,孟刚坚定的点点头,伸手去抓镣铐,就想把自己铐住。
刁钻他们熟悉他的性格,看见他点头后痛苦的闭上眼睛,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一幕。也许首领做的对,牺牲一个人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当事情真要发生的时候,山贼们反而出奇的安静,因为很多人已经做出选择。他们紧了紧手里的刀,一旦首领被带走他们绝对不会选择坐以待毙。
然而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孟刚抓到镣铐的一头,另一头已经被鱼恩扣在自己身上。
只见他笑呵呵的说:“怎么能让父贽一个人去吏部受罪,本正该陪着父贽一起去才对。”
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仿佛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这一刻,孟刚忽然觉的镣铐那一端的人不是鱼恩,而是当年那个郑大哥。
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但是却表明一种态度,一种与孟刚生死与共的态度。驸马爷已经做到这种地步,山贼们还能说什么?
当他跪下来,对着太监的方向大吼:“罪臣谢主隆恩!”
孟刚也跟着跪下来,沙哑的声音用力吼道:“罪臣谢主隆恩!”
然后是几个头目,然后是所有人歇斯底里的山呼海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