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大鼓雷鸣。
大正书院十多位男学生穿着蓝色劲装鱼贯而出,步子极快,走路生风,他们瞧一眼候在场中的寒山书院,又瞧见其中还杂着女子,神色间更是怠慢,有一个特别高挑些的,显然是认得夏瓷的,他瞟夏瓷一眼,嘴角勾起一弯笑,又走了开去。
“啊,你看那个,气宇轩昂,胜似潘安呢。”
“你见过潘安?”
蹴鞠赛在苏州城内一处绿茵地上进行,这块草地是城中富商关丝丝私有,而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讨论的是坐在评判席上关家的独子,关叶锦。
关家富贵,苏州城里最大的笔墨铺子阅微斋是关家的产业,前几年,关大老爷不知从哪运来一批顶级瓷器,形制手感一点不比宫里贵人用的玩意儿差,阅微斋里的东西一跃而成城中富贵人家的门面,略微有点闲钱的,都喜欢去阅微斋里淘一两件摆设,增添半丝清贵书香气。
关大老爷另有一处产业是春意闹饭馆,春意闹原先叫四球斋,三年前,关老爷请人更名,重新漆了招牌,更名为春意闹。这名一改,饭馆也热闹起来了,能与同一条街的得月楼拼个不相上下,还有人说,关大老爷壮志雄心,想要一并买下得月楼,只是得月楼东家常年不在城内,才没有谈成这桩生意。
关家产业兴旺,唯独子嗣不丰,关老爷身前唯有一独子,关叶锦。此子少有才名,十二岁中秀才得案首,到十五岁上,生了一场大病,待病愈,走路开始有些不便,官场不要身有残缺或面部有疾之人,关家少爷的大好前程也这么断了。
关叶锦书读得好,人才更是一流,此刻只是往那高台上一坐,苏州城大半未嫁姑娘们的芳心开始蠢动,恨不能立即抢了这位美相公回家。
书院蹴鞠赛事,每年都有商家出资赞助,今年则由关大老爷的春意闹包办了各位学子们的餐食饮水,不止学院的学生们可以用餐进水,连路过观看的行人也可以尽情享用。关家如此慷慨大方,关公子又确实天人之姿,难怪乎姑娘媳妇们眼里只有他,浑然忘了寒山书院的项仲勉也是城中一绝,多才多艺,而且尚未娶亲。
璎珞和伶俐坐在一旁,受范明瑰点拨,“喏,你们看,那人是关叶锦,说得跟天上有地下无一样,我看也不过尔尔。”
伶俐实在,接了一句:“关公子确实好看,姑娘为何如此说?”
范明瑰眼神瞟向寒山书院的队伍,项仲勉穿一袭藏青衣衫站在人群里,腰间还系着暗金腰带,不搭的很,偏偏也抢眼的很。明瑰哼一句:“不及某人。”
璎珞远远瞧了穿天水蓝锦袍的关公子一眼,又收回目光,也说:“不及某人。”
伶俐嘟嘟嘴,嘀咕一句:“关公子哪里不如别人,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了吧。”
范明瑰转过身来,瞪着一双明亮打眼,叱道:“你见过潘安宋玉?他那病歪歪的模样,哪里好看了?我告诉你,男人不能看一张脸皮,要沉稳可靠才是真的,晓得吧?”
范明瑰训斥的有模有样,后头有人轻轻发笑,明瑰扭过头去,瞧见多日不见的闵梦余,高兴的要跳起来,连声道:“闵家哥哥,你怎么来了?”
闵梦余理一理衣袍,在明瑰身后坐下,道:“众家书院蹴鞠联赛是大事,我来观战,谁知,一来听见咱们范姑娘的大论,倒是让在下受教了。”
范明瑰有些不好意思,她咳了咳,道:“我们在争论关家那位少爷好看不好看的问题,闵家哥哥,你来的正好,你来评判,你说他好看吗?”
在这个问题上,伶俐那股子呆傻的倔劲儿又上来了,她再一次申明:“闵公子,伶俐认为......”话还没说完,范明瑰接口道:“你别说话,让闵家哥哥看清楚了再说,他还没看,省的又被你打扰了。”
范明瑰满心期待的等着闵梦余做出公正裁判,浑然忘了蹴鞠场上如火如荼的赛事,闵梦余只一眼扫过去,很快收回了目光,并未多做停留,明瑰问道:“闵家哥哥,你看清了吗?”
上一场赛事结束了,吴江对小门,吴江书院进了三球,小门书院则一球未进落败而回,闵梦余眉毛蹙了蹙,没有说话。
“下一场,大正对寒山。”
评判席上有人挂出大正书院和寒山书院的对阵牌,伶俐推推范明瑰,“姑娘,快看,到我们了。”范明瑰还等着闵梦余回答她关叶锦长相到底如何的问题,她拍开伶俐的手,哼一句:“到你你去啊,推我作甚?”
伶俐指着场上,急道:“你看霍家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么一会子功夫,她都摸了好几次头了,姑娘,你快看啊!”
霍青棠初到场上,觉得头昏,先前吴江和小门已经赛了一场,结局出人意料,小门书院蹴鞠一项仅次于大正书院,向来能与今年未参赛的太白书院赛个平分秋色,怎的今天一球未进,还输给了体能和球技都平平的吴江书院,当真是出奇的很。
踢了不到一刻,霍青棠额上汗如雨下,今日太阳并不烈,还有些许云彩挡着,兼之又在阴凉的草地里,按理说不会热成这样。霍青棠反复擦汗,差点漏过夏瓷传给她的球,夏瓷从大正书院防线的缝隙里抢了个球传过来,青棠一阵恍惚,球眼看要从她脚边漏过去,夏瓷一声大喝:“霍青棠,你倒是踢啊,做什么呢!”
霍青棠双脚夹着球一跳,球到半空,她背部着地,一记倒挂金钩将球送进了大正书院的球门。
“寒山书院,得一分。”评判席上的计分牌添上一字牌。
只这么一个动作,霍青棠踢得冷汗淋漓,她又擦了一下额头,夏瓷叫她一声:“霍青棠,你怎么了?”
上半场结束,大正书院一球不进,似未尽全力一般,朝他们看过去,他们一脸无奈,却没有半点着急颜色。休息时,夏瓷坐到青棠身边,问她:“霍青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项仲勉瞧过来,问她们怎么了,夏瓷指着霍青棠道:“老师,霍青棠病了,下半场换人吧,你看她,流了好多汗。”
青棠吸一口气,道:“老师,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大正上半场根本没用力踢,是不是故意让着我们的?”
夏瓷细长的眉毛拧着,声音脆脆的:“我们和他们书院关系又不好,凭什么要让着我们,说不通啊!”
是啊,说不通。蹴鞠赛一年一次,这是各个书院为自己正名的大好机会,一则可以吸引新的学生入读,二则可以彰显自己书院传统文化,怎么会有书院故意求输,实在说不通啊。夏瓷道:“管他们的,我们赢了行,管他们输不输。”
项仲勉问霍青棠:“你还能不能坚持,要不要我换人?”
这头几人在讨论下半场战术问题,那头闵梦余问璎珞,“你家姑娘晨间吃了什么,又喝了什么?”
璎珞摇摇头,说:“在家里用了早膳的,后来我家姑娘说口渴,夏姑娘端了茶水过来,说是关家提供的,不喝白不喝。”
范明瑰恍然大悟,恨声道:“她有那么好心?该不会她给青棠下药了吧,哼,这个坏女人,看我不撕了她!”
璎珞道:“夏姑娘也喝了,我瞧见的,还是我拿了空杯子回去,夏姑娘总不能谋害她自己吧?”
闵梦余目光锁向看台上的关叶锦,紧紧跟着他,似要瞧出一朵花儿来。伶俐此刻倒是聪明了,她说:“闵公子,你在瞧谁,是关家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