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从张家拿了无数新布匹回来霍家回了最原先的宅子家里所有幔帐帘子全部焕然一新,包括丫头下人们的衣裳统统都扯了新布来做。
黄莺领着霍蝶起回来,张氏简直要扑到黄莺身上喊恩人。车上有好些礼物,镇江的醋、南京的云锦,外头的胡椒与苏木这些香料,还有江阴的酒东西一趟一趟往屋里拉张氏睁着眼睛,黄莺道:“咱们姑爷新姑爷头回上门,一点心意。”
世人都知道孟微冬死了,孟微冬死后,霍水仙仿似松了口气。张氏也没有言语毕竟整个霍家都知道孟微冬这婚事是强逼的来的不光彩。霍水仙最后只同张氏道:“喊囡囡回家来,恐她在外头不快活。”
不知道张氏受了黄莺甚么挑唆青棠安置了顾惟玉回来就瞧见自己房间里的门帘和幔帐全部换成了大红洒金的料子还有床上的被子也是成套的并蒂莲花。青棠站在门口以为进了谁家新房石榴和乌衣都一道迎过来“大姑娘回来了,欢迎大姑娘回家。”
两个丫头当日都跟着黄莺回了扬州,这刻也都住惯了,见了霍青棠,立马行礼请安,青棠点头,“我这有个方子,你们一个人去药铺抓点药回来,惟玉哥哥在养病,另一个人去厨房做些吃食,单独给惟玉哥哥,他的饮食要格外注意些。”
乌衣与石榴退出来,石榴道:“你去药铺,我去厨房。”乌衣拿了药方出门去了,石榴则转头就往厨房跑。
到了夜间,霍谦和霍蝶起都睡了,水仙张氏并着黄莺与青棠围了一桌,水仙很高兴,喝了些酒,他素来有神的眼睛也水汪汪的,一看就是快醉了。
黄莺道:“这是见女儿回来,高兴的,多少日子都没这么高兴了”
水仙点头,“是高兴的,见囡囡回来,咱们一家子都还在,高兴,高兴的。”霍水仙端着杯子,眼眶发红。
张氏如今也不嚷着头疼了,“来,喝酒,前几日我去璎珞和柳姨娘的坟上看了,带了酒,她们都很好,很好。”
霍青棠点头,“还有月满,明日我就去祭拜她们。”
几人喝了酒,水仙问青棠,“那位顾公子?”
青棠还没说话,黄莺接了话头过来,“大都督死了,本该说,咱们姑娘是要节礼的,可老爷知道,大都督本身就不光彩,这婚是强逼的。咱们大姑娘和大都督没有感情,这是一则。这二则嘛,人家那季家的女儿都再嫁了,还明目张胆跟了孟微冬七八年,人家都能再嫁,咱们大姑娘怎么不能?”
张氏点头,“苏家小公子回来了,领着新媳妇回家,如今正热闹呢,就在这扬州城里,个个都说季家的姑娘貌美,和苏家公子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哎,这就是个世道,谁强势谁有理,季舒不是仗着这么个爹,早埋入坟墓和孟微冬做伴去了”
“嘘!”
水仙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张氏噤声,这个话题不要再继续说了。水仙道:“孟家的事情且翻过篇章去,顾家这位公子不是不好,只要你喜欢,咱们就议婚。”
黄莺连连捧场,“正是,正是,就是这个理儿,反正是二嫁了,就挑一个自己喜欢的,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水仙咳一咳,“我怎么瞧着,顾家公子的身体”
“他那是”
黄莺要开口解释,外头乌衣说:“大姑娘,顾公子的药熬好了,是否现在送过去?”
青棠起身,“惟玉哥哥有病在身,女儿过去瞧瞧,父亲大人和太太不要见怪。”
水仙点头,“去吧。”
黄莺在后头嘀咕,“我跟你们说啊,是这样的顾家那位”
顾惟玉房里燃着风灯,男人在窗下,手里拿着一本货殖列传,石榴进去的时候,还特意顿了顿,“顾公子,这是给你补身的。”
石榴捧着一罐子汤水,顾惟玉抬头瞧了她一眼,“石榴姑娘。”
石榴笑,“原来顾公子还记得我,我”
顾惟玉点头,“记得,石榴姑娘当日来找过顾某一回,在苏州。”
石榴脸红了红,她将汤搁下,“顾公子,这是给你补身的。”见顾惟玉抬头,她又添了一句,“大姑娘交代的。”
顾惟玉点头,石榴用白瓷舀了好大一碗汤出来,顾惟玉喝了几口,石榴道:“好喝吗?”
汤不知是甚么熬的,石榴舀了两碗,顾惟玉也喝了两碗。等青棠带着乌衣来送药的时候,顾惟玉就不好了,他蜷缩在床上,痛苦极了。
青棠一撩开帘子,就见顾惟玉身上脸上全是汗,男人缩在一处,痛苦又无声。青棠扭头一喝:“你们给他吃甚么了?”
石榴早已离开,乌衣端着药盅,“没有啊,我没有来过啊,不知道顾公子吃了甚么。”
“惟玉哥哥,你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好吗?”
随后,霍青棠对着乌衣道:“杵着做甚么,打水来,拿件干净衣裳来,快去呀。”
“好。”乌衣将药搁下就往外头跑。青棠压住顾惟玉的手,“惟玉哥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哪里不舒服,你”
顾惟玉在床上翻来滚去,面色潮红,偏偏他腿脚又不便,如果可以走动,恐怕他就要跑到外头雪地里去了。
“热,我热”顾惟玉挣开霍青棠的手,手放在自己衣裳领口,青棠皱眉,“热?”
屋里只有两个炭盆子,火烧的也不旺,青棠起身,准备把一个炭盆给熄了。她才一动,顾惟玉就抓了她的手,“别走。”
“好,我不走,我不走。”
乌衣端了水进来,青棠道:“再拿个炭盆子进来,你出去吧。”
顾惟玉衣衫尽湿,青棠替他更衣,“惟玉哥哥,换件衣裳好吗,你身上都湿了,会着凉的。”青棠剥了顾惟玉的衣裳,男人身上通红,青棠手指划过处,滚烫无比。
青棠褪了他的衣裳,又换上一件干净的,再端了药过来,“惟玉哥哥,你先喝药,我给你擦汗。”
药碗刚端到眼前,顾惟玉手一缩,就打翻了药,药汁洒了满床,碗也泼在地上,乌衣在外头问,“大姑娘,怎么了?”
顾惟玉屋里忙了小半夜,一时间是床单被褥全部换过,一时间是加冷加热的,黄莺在后头嘀咕,“该不会是失禁了吧,这大姑娘后半辈子的幸福”
待到青棠换了衣裳,乌衣与石榴站在内间,青棠看她们,“惟玉哥哥吃甚么了,谁给的?”
乌衣没有说话,青棠看石榴,“你给他吃甚么了?”这语气不冷不热,磨人得很,石榴勾着头,“没没什么,我熬了汤,甲鱼汤,里头还有枸杞和羊肉,我问了厨房的妈妈,她们说这是补气的。我是见顾,顾公子身体不好,我才”
“好,你一番好意,我错怪你了。”
青棠点头,然后指着外头,“那你去厨房帮忙吧,过年吃食多,大家都忙,你也去厨房忙着吧。”
石榴和乌衣都不是新人,青棠已经转身了,“我不说第二遍,大过年的,别搞得自己难堪。”
乌衣扯着石榴下去了,外头雪地里,石榴快要哭出来,乌衣道:“你瞎了,没瞧见大姑娘多紧张?你送汤,还要你送?大姑娘是不许顾公子吃那些的,顾公子身体不好,不能胡乱吃那些”
石榴还在犟嘴,“我我又不知道。”
青棠合衣睡下了,外头夜色愈黑,有风刮来,透过墙纸,吹了雪粒子进来。灯还没熄,青棠看了一眼炭盆子,炭火已经不剩几何,烧成灰了。
“换盆火来”青棠本要叫人,却想起顾惟玉屋里,那里的炭火是否已经熄了。
顾惟玉的呼吸很轻,青棠撩开帘子,将灯芯拨了拨,盖上灯罩,又低头往盆子里添炭,“青棠?”
顾惟玉睁着眼睛,霍青棠一头黑发散在背后,听见顾惟玉叫她,霍青棠转身,“惟玉哥哥,我吵醒你了?”
青棠走过去,她背上发间都是细碎的雪粒子,顾惟玉伸出手,摸她头发,“没有,本来就没睡着。”
“是我大意了,你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触了病,所以才睡不着。”
青棠手指摸顾惟玉额头,“现在好些了吗?”
不知是霍青棠手指冰凉,还是顾惟玉额头滚烫,青棠道:“怎么烫的这样厉害,快,我找人去请大夫”
顾惟玉握住青棠的手,“你才是大夫。”
青棠咳一咳,“说什么胡话呢,病傻了?”
顾惟玉望着她笑,“傻了。”
霍青棠推开顾惟玉的手,“惟玉哥哥,你早些休息,我”话音未落,顾惟玉用力一扯,将女孩子扯在床榻之间,他摸她的发,手指抚过她眉眼,唇边的叹息溢出来,“不要走,青棠。”
霍青棠里头只穿了一件绸衫,顾惟玉手指拨开大氅的时候,她抖了一下,“惟玉哥哥,我”
青棠红着脸,“我”
男人的唇已经吻过来,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然后慢慢下移,“瞧,他睡不着觉。”
青棠原本坐在顾惟玉身上,男人将她往怀里一扯,又覆了上来,“还是我来,你在上头,当心着凉。”
雪落了半夜,明日合该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