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白劳动也是一场空欢喜。
密云发了银子众人无功而返,真的连一片衣角都没捞到。
又过了两日孟仁从外头领了两个人进来,“夫人,这二位说是您是朋友,要见您。”
霍青棠坐在大厅里,她穿一件珍珠白的衣裳脂粉不施“诶诶诶,做甚么呢寡妇一样。”媚春开口就来。
伊龄贺站在远山堂的大厅里,一声不发。青棠见了他们,指着椅子,“坐吧。”
媚春抱臂“二十三天孟微冬失踪二十三天了,他要是再不回来恐怕官府要宣告他死亡了吧。”
青棠抬起头“死亡?谁说他死了?”
“我的姑奶奶。”媚春往青棠边上坐了“姑奶奶你想没想明白他坐着这个位置本来就不能擅离职守如果尸体又找不到,他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不想干了,找死。”
青棠看伊龄贺,“那曲老板找到没有?”
媚春揪着辫子,“本来孟微冬就烦人,他要是真这么死了,以后就更麻烦。五军都督府乱了套了,说甚么的都有,还有说他得了花柳在家里养病的。我的天,都是些甚么人,完全是写话本子?我跟你讲,孟微冬再不露面,马上就有御史一本要参到皇帝跟前去。”
伊龄贺叹口气,“很难说他去了哪里,当日是绑着石头沉江的,兴许他挣脱了石头,兴许真的沉下去了。还有一件事,我怕你不想听。”
青棠抬头,“甚么?”
媚春大辫子一甩,“范明瑰与裴无忧要归宁。”
重兰端了茶上来,青棠道:“准备一笔礼钱,当咱们给魏北侯府二公子的贺礼。”
“是。”重兰应了一声,退下去了。
伊龄贺道:“顾惟玉也来了,敏敏写信回来,说他们三日前动身。”
青棠端着茶盏,眼眸垂着,伊龄贺瞧她,“孟微冬死了,你的婚约也不作数,正好,你随他走吧。”
“走?”青棠笑,“走去哪儿?”
媚春呶嘴,“这也由不得你。孟微冬若是不见了,他的官衣穿到了头,你这宅子还能保得住吗?不说别的,孟府占了多大的地儿,孟微冬在还好说,他要是不在了,你不全得给吐出来啊?再说了,顾惟玉要回洛阳,你跟着一道,也没人知道你是谁,没人知道你和孟”
伊龄贺咳一声,媚春缓了口气,“反正你走肯定比在这里强,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我都懂的道理,你肯定懂。孟微冬这些年敛财无数,保不齐他不在了,凭空还要冒出许多债主找你还债呢。你一个女孩子,又和孟微冬没甚么真的关系,你顶在这儿收拾烂摊子,无济于事啊。你还是走吧,孟府要倒了。”
青棠抬眸睃了伊龄贺一眼,“你们是不是知道甚么了?”
伊龄贺说:“你们你们还是没有过明路的,孟微冬说他有婚书,可旁人不知道。你要是现在走,还能一身轻。就算你不愿意去洛阳,你也不能在这儿住着了。”
媚春应和,一直点头,“对,不能住这儿了,你和咱们去干爷爷那儿住几天吧。你要是不愿意见那姓顾的,咱们就不见,咱们去辽东,啊?”
青棠撩开一对又深又大的眼皮子,她起身,拍了拍裙子,“来了就来了吧,犯不着躲。躲什么?”
媚春与伊龄贺对视一眼,媚春嘴巴嘟着,正要说话,伊龄贺摇头。男人道:“青棠,孟微冬死了和你无甚么关系,如果他活着,也不知多少人想杀他”
“包括你?”
伊龄贺点头,“包括我。我找我们蒙古人的虎符,他也找,我去套关丝丝的财产,他也要插一脚。”
媚春仰头,“如此令人讨厌的人,死了也算一了百了。不过你非要在这宅子里守着,为什么呢?顾惟玉来接你的话,你真的不跟他走?”
“我和孟微冬签了婚书,你们也都和我生分了。换做过去,孟家要倒霉,你们肯定是头一个要告诉我的。到了如今,我问你们,你们都不肯说了。”
“过去那是”
青棠低头笑,“过去我与你们一样同仇敌忾,觉得孟微冬是恶人,所以恨极了他?现在我与孟家是一家人了,你们便来劝我,劝我跑路?”青棠盯在伊龄贺身上,“跑什么跑,谁来要账,拿出借条来,空口白牙的,谁知道是不是拦路打劫?不管孟微冬死不死,孟家的地契在我手里,谁来都要不走。”
媚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手扯头发,“我说她不肯走吧,你非要来劝,自找没趣,自找没趣!顾惟玉那厮已经知道了,你还瞒着做甚么,蓝家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蓝老大家的两个女儿吃瘪,能让她好过?”
“蓝家是吧,好呀,孟微冬死了,我做主,给蓝溪写封休书。蓝家不要休书也可以,那就让他们送了蓝溪过来,就回孟府蹲着,做寡妇。哼,反正孟家院子大,多养几个寡妇是不成问题的。”
伊龄贺回眸,“你也想做寡妇?”
青棠低头搓了搓手指,“我已经是个寡妇了。”
“完了,完了。”媚春双手抱着头,“完了,真的完了,她要做寡妇,要为孟微冬守寡?”
伊龄贺扭开头,男孩子望了外头半晌,忽然回头来扯霍青棠的手,“走,跟我出去。”青棠被他扯得直往前蹿,伊龄贺拉她手腕,“出去。这里死了人,不吉利,你出去住几天,出去住几天就想开了,走。”
霍青棠一掌拍在伊龄贺肩膀上,“走开!”
伊龄贺不松手,他低头看霍青棠的手腕,最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很健康,面色红润,人很有光彩。隔了几个月,她病了一场,宝珠茉莉之后,她就瘦了。原先以为她是大病久久不愈,后头才知道是因为一个姓顾的,她有心事。
“哼,如今好了,顾惟玉你不要了,孟微冬死了,那好,你随我回辽东,咱们去辽东住着,生一窝孩子,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了!”
霍青棠一双水汽充盈的眼睛瞥伊龄贺,“要你管,谁要你管?我为什么要随你回辽东住着,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了,我为什么要随你回辽东住着,啊?”女人哑了声音,“谁他妈的说孟微冬死了,谁说的?你见到尸体了吗,你见到尸体了吗?没见到说个屁,我不回辽东,我不跟你走,我就在这儿等着。”
伊龄贺皱着浓眉,“等什么?等着陈瑄给你另外说一门好亲事,还是等着拿了孟微冬的婚书出去说,说你从此以后就是孟家的寡妇?霍青棠,你以为这是哪儿,这是大明朝,你做了孟家的寡妇,没人会要你的。包括你那甚么顾家哥哥。”
霍青棠红了眼,伊龄贺也不客气,“走吧,你随我出去住几天,有裴蓑消息了,咱们去找虎符。兴许虎符一出,孟微冬就出现了。”
“真的?”
女人睁着一双大眼,无辜又无助,伊龄贺点头,“真的。”
霍青棠还是随着伊龄贺出门了,重兰也要跟着,好说歹说,才留下了重兰,带了密云。几人往君山行,伊龄贺出去找水,媚春伸手去摘荷叶上的小尖尖莲蓬子,“少主,你带霍姑娘出来,顾家那位岂不是扑了个空?”
“她不愿意见他。”
媚春抿嘴,“我看出来了。霍姑娘不愿意见姓顾的,你觉得你有机会了?”
伊龄贺扭头,眼神深深钉在媚春身上,“不是我觉得我有机会了,是只有我有机会。”
“这话怎么说?”
媚春抓着小莲蓬,“因为霍姑娘嫁人了,没人肯要她了?”
“顾惟玉和孟微冬根本就是两种人,她在顾惟玉身上找不到一点孟微冬的影子。”
媚春道:“你要去给孟微冬当影子了?”
伊龄贺摇头,“别说这个了,等咱们找到虎符,就回辽东去。到时候没人知道她是谁,也没人知道她是孟微冬的遗孀,到了辽东,她的日子就好过了。”
“你是这么想,人家愿意吗?万一到了辽东,你又要娶她做妻子,人家大概就想回来了。”媚春碎碎念,伊龄贺手里一个石子丢出去,“谁?”
草丛里有人,并且已经跟了许久,伊龄贺石子丢过去,一个中年男人从草堆里站出来,“你是谁?”
媚春刀尖抵在那人咽喉,“哪来的大汉,想打劫啊?”
那人道:“我找孟孟夫人,我有事,有事要”
来人是阿牛,他不知从哪儿跟上来的,见了霍青棠,他就从怀里摸出一方衣角,“夫夫人,这这是”
青棠瞥见那件天水碧的锦袍,心就动了动,“哪找到的?”
阿牛说:“那晚上夫人走了以后,我与几个弟兄又去捞了一回,但不是夫人指着的西北方向,是东北角。没错,是东北方,咱们捞了这衣角出来。”
青棠点头,她从怀里摸出一包金叶子,“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这一点意思,大哥先拿去用,尾下我日后再补上。”
伊龄贺从怀里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喏,拿去吧。”
阿牛收了钱,嘴巴动了动,青棠道:“有话要讲?什么事,说吧。”
“夫人,那个,你们搜的方向不对,不应往西边,照着这衣裳的挂角,应该往东去。”
媚春抱臂,“往东?山东,河南?”
阿牛摇头,“错了,往东飘的话是海,若是在海边被人救了,很有可能就在江浙这一带,夫人应该往沿海的地方寻。”
密云一手掌打在树上,摇下来好多树叶子,“妈的,又被烈日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