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身上的罪过洗刷一清,恩宠又重新回来,但经此一事,她终究多了些顾忌,不再像以往那般痴缠,察觉武后的视线时常朝张昌宗那边扫过,更是多担了一份心思,陪着武后叙话片刻,便起身告退。
权策自然随她离去,脚下一个不慎,绊到了旁边的四脚兽首香炉,身形不稳,向前扑去,他的前方是太平公主,自然不能扑倒,奋力拧了拧腰身,向另一边摔去。
一只大手稳稳扶住他,却是一边默默站着的张昌宗。
两人眼神一碰,敏锐地读出各自的意思。
“恩怨两相消”
“贺君得高升”
没有权策的预先指导,张昌宗绝无可能精确踩中武后的点位,一见之下便得欢心,但他的出发点是让他顶罪,这份情,张昌宗不领,他初入宫闱,正是用人之际,与权策缓和关系,于他有利,以往那点是非缠斗,在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面前,不值一哂。
车马辘辘,太平公主沉默良久,幽幽吐了一口长气,很是疲惫地倚靠在权策肩头,“大郎,出身皇家,亲情淡泊,本以为我心如铁石,今日见皇兄惨状,仍旧很是不忍,他未曾开口,怕是也有所预料,我未必还有余力助他,即便我有,也不一定愿意出手”
权策沉默片刻,开口时,却转了话题,“姨母,你似是不喜韦团儿?”
太平公主抬起头,哼了一声,“姨母不喜的人很多,若说最不喜的,却是上官婉儿”
权策心中叫苦,面上半点不露,肃容道,“姨母,非常之时,可由不得任性,对韦团儿出手,或许可解皇嗣殿下之危,得罪上官婉儿,却是有害无益”
太平公主斜睨他一眼,微微有些厚的嘴唇动了动,终是不忍挤兑他受窘,拉住他的手掐了一把,聊作薄惩,切切追问道,“那韦团儿贱婢出身,不值得如何在意,但却得母皇信任,要将她扳倒已是不易,又如何能与皇兄之事关联上?”
权策笑了笑,使出嘴甜的功夫,略过这些细节,不肯正面回应,“姨母说,韦团儿当死,她便会死,姨母说,皇嗣应无大碍,皇嗣便无大碍”
一句话说得太平公主眉开眼笑,便也不再追问,揽着权策,轻笑着说些家长里短,薛嫘年纪小小,很是贴心,晓得攒了月钱买自己爱吃的吃食与母亲分享,薛崇胤又是许久未归家了,武崇敏完成筑城使命,月底便要回京,薛崇简很是逆反,不说还好,说了让他莫要做的事情,偏要做了试试,每每都要弄得个鼻青脸肿,很是头疼。
说笑间,车厢内其乐融融,只是太平公主眼眸深处,总有一束深深落寞,令权策不敢去触及。
到得太平公主府,权策没有进府,太平公主问及行程,他也不瞒着,“夏官娄尚书素来方正,以他秉性,定不会容许有人在君侧作祟”
太平公主面露不解,她知晓权策夹袋内,有个叫宋的,官任秋官侍郎,最是以执法严明铁面无私著称,若是拿捏了韦团儿的把柄,递到宋手头,岂不是更便宜,她没有露在面上,伸手为他抻了抻衣领,“这衣裳料子一般,不称你身份,姨母府中为你备了不少穿用的物事,得空了取回去,你那宅邸的琴心小院儿,素淡了些,过几日得了空,我去寻芙蕖商量,再装点一番,生在皇家,便是不喜奢靡,也不好太失身份”
“全凭姨母吩咐”权策对这方面并无挑剔,只要不碍眼便好。
眼看权策策马离去,太平公主在府门前驻足良久,直到看不到权策的踪迹,才缓步进门,“香奴,史书上,听调不听宣的,都是些什么人?”
“回禀公主,有伊尹、姜尚、霍光”香奴没有直接回答,选了几个。
“噗嗤”太平公主笑出声来,“大郎这小贼,文武本事不小,招人爱的能耐却是更甚,当初还在血海里磋磨打滚儿,就勾了我的玉奴去,眼下,你却也向着他”
“奴婢不敢”香奴赶忙低头告罪。
“你说的都是忠心耿耿的,却忘了还有王莽、曹操、司马懿”太平公主漫不经心地道,“罢了,他终究是个有良心的,且由着他任性,谁让我疼他呢,我却是与他折腾不起”
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凌厉,“你安排人去思恭坊,与本宫盯死了上官婉儿,但有大郎行迹,速速报我”
香奴领了命令,下去安排,心头困惑不已。
太初宫,九州池,瑶柱亭。
冬日里临水的亭子四面透风,很是寒冷,但是欲望蒸腾的男女并不在意这些。
武延秀行走宫禁不受限制,担任东宫属官,在宫中有往来更是方便,韦团儿是品级女官,行止颇是自由,尤其是夜阑人静之时。
两人喘着粗气抱成一团,上身衣衫齐整,下身光溜溜的。
“三郎,那权策终究是个祸害,每每坏我们的大事,眼下推了个替罪羊来,不仅将太平公主的罪过洗清,还借机送了个内宠入宫,太也阴险”韦团儿伏在亭子的美人靠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武延秀这点本事,比起那些不能人道的阉人,也好不了几分。
“谁不知道他是个祸害?”武延秀累得不行,呼哧呼哧的,翻身下马,裤子都懒得提,“我早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他惯会讨好卖乖,陛下信重,朝臣推许,谁又拿他有办法?我二兄死得不明不白,大兄掉进梅花内卫魔窟,还不都是拜他所赐,父王也是悔之莫及,大周立国以前,他身处嫌疑之地,几次三番下狱,早知如此,该拼着获罪,也要将他弄死,眼下,成了气候了,没有铁证,办不了他”
“原来,三郎的两个兄长都犯在他手里,这可是血海深仇,你们男人没有办法,我试试”韦团儿整理好裙裾,信誓旦旦。
武延秀不屑的笑了笑,韦团儿姿色却是有,只不过倒手太多,以他对权策的了解,定是不会沾染的,笑到一半,眼睛猛地发直,父亲谋求储位有望,二兄死在权策手里,若是大兄也……
韦团儿见到他面色有异,也自知底气不足,“你放心,权策有上官婉儿盯着,我才不去惹他,但那个殿中少监李笊,与权策亲近,定知晓不少阴私,他毛头小子一个,却是个再好不过的突破口,三郎,你觉得呢?三郎,在想甚?”
武延秀眼睛发直,额头上一层层的热汗溢出,韦团儿推了他几下,才惊醒回来,慌乱得手足无措,胡乱提裤子系上腰带,“咳咳,无事,权策送的那内宠形貌如何,可受宠幸?”
韦团儿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追问,顺着他答道,“那人叫张昌宗,定州人士,排行六,长得俊逸万分,比权策还胜出许多,陛下今日午后,一直在长生殿,只留了他陪侍,晚膳后,仍是留他侍寝”
武延秀面上了无异色,胡乱应付几句,拔腿便走,脚步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