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新权在自家院子门口停下车,打开车门,走下车,看着所有人家的房屋都已经被推倒,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唯独自家两间两层的楼房还没有拆除,孤独地屹立在一片狼藉之中。
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儿时记忆中的场景一点都找不到了,刘新权心里感到特悲凉这可恨的拆迁!
刘屋组二十多户人家坐落在一片山坡上,四周都比这片山坡矮,而刘明保家的地势又是最高的,现在这一大片地方只剩下这一栋房子,所以格外的显眼。
刘明保正在院子里给花草们浇水,满院子的花花草草,俨然是个小花园。知名的、不知名的、开花的、常年青的……都是刘明保的宝贝。很多盆景的底盆都是一些废旧脸盆呀、旧塑料桶之类,哪家这些东西不要了,刘明保都会当宝贝拿回来改善一番充当花盆,再精心摆放。这错落有致的格局总会让初来乍到的客人眼前一亮,满口称赞。
刘新权偶尔也会在网上买一些花盆给爸爸,每当用车拉几个大的花盆给爸爸时,可比给他买肉、买鱼、买衣服、买礼品高兴多了。
刘明保没有什么其它爱好,就喜欢养养花草,精心制作盆景,也不是养着拿去卖,顶多有时候被亲戚或朋友们讨要一些,也会大方地赠送。
刘明保也有这个闲工夫,土地前些年大多被征收了,早就没有田地种了,得了不少的征地补偿款。儿女也还孝顺,所以,刘明保整天寄情于花草,修心养性,这一个人的日子倒也不寂寥。
“爸,这院子都塞不下脚了。”刘新权一路走着一路避让着盆景。
“不会再添了,根据地都没有了。”刘明保深叹着气,正仔细的给一盆金边吊兰喷水。
“爸,那拆迁的事你跟上面怎么说的?”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还说什么理由?他们倒是追着问为什么,我根本没搭理他们。”
刘新权一开始就跟父亲打了招呼,不要随便就签字同意,能拖多少时间就拖多少时间。
对于筹建新学校,刘新权其实没有什么意见,知道这是形势所迫,大势所趋。但这事是叶丽霞负责的,倘若顺顺利利的,则又会增加叶丽霞的影响力。2013年渔洋中学要提拔一位副校长,兢兢业业那么多年,工作业绩顶呱呱的,刘新权认为他当选是板上钉钉的事。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叶丽霞生生的把他的升迁之梦搅黄了。
从那以后,刘新权就对叶丽霞耿耿于怀,但叶丽霞为人厚道,深得同事喜爱,平日行事也没个错漏,加上她已经是副校长了,更是无奈她何。
这次拆迁,就是个出气的机会,不能让她那么顺风顺水的。刘新权也知道阻止不了新学校的建设,不过是想让爸爸反抗一段时间给叶丽霞制造点阻力。若是能影响明年八月的招生,那就最好不过了,因为这件事的全权负责人是她叶丽霞,什么后果都该由她承担。
刘新权向爸爸说明了来意,还是叮嘱爸爸不要随便就同意拆迁,更不能让上面知道自己参与进来了,否则会影响到工作。同时建议,如果碰上什么事,反抗要激烈些,动静闹大点,要让别人知道不同意拆迁完全是爸爸自己的事,是爸爸离不开这地方,要让外人明白这事就算刘新权来做工作都没用。
“你以为我不同意拆迁是因为你打了招呼?你跟我到外面去看看。”刘明保放下手中的洒水壶,出了院门。
“那边是我们刘屋组的祖坟山,自我儿时起,那边山林就是密密麻麻的,什么花儿草儿树儿都有,是我养的那些花草的根据地。”刘明保手指着现在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黄土地说,那边的山林前好些天就伐完了树,现在都已经推平了。
每年冬末春初,刘明保都会到那里去采集花草,小心的连根带土挪回家,精心栽种,修剪,呵护。
“那边就是你妈的坟地,她不爱热闹,所以我选择那边。你仔细看看,你妈坟前不远处是个大池塘,后面是个小山坡。前依水,后傍山,那是块风水宝地!你可知道?她走后第二年,睿益就考上了清华大学。”刘明保望着西面,一脸悲愤,那边的树木全都砍了,山坡已被推平,老婆子坟地四周都被挖了,只剩一处土丘孤零零地高耸着。
睿益是刘新权的儿子,已经考上了清华大学。刘明保把孙子能考上好大学的原因归结于老婆葬了一块好地。
“你再看看咱家房子,这周边就我家最高,那年这房子刚做起来,你就考上了大学,成为我们刘屋组的第一个大学生。”刘明保回头指着房子。确实,这周边,没有哪个地方高过这栋房子。
“你说说,我怎么会同意拆迁?幸好你这是跟我说不要同意,就算是你来做工作让我同意,我都不同意!其他人家都是瞎了眼,眼馋那几个臭钱,把这一大片祖辈留下来的宝地白白送给了别人!”刘明保提高了嗓门,满腔的怒火。
本意是来叮嘱爸爸多坚守一段时间,哪知爸爸的反抗情绪如此强烈,背后还有这么多情感上的原因。刘新权没有言语,心中不由有些紧张,倒不是担心自己受牵累,而是有些担心爸爸。
“您也不要太在意这些东西,不要迷信,心放宽些,身体要紧,别老是想这些让自己生气,回头气坏了身子,那太不值。”刘新权忘了今天来的目的。
“你要是来帮他们做工作,给我滚犊子!你妈尸骨未寒,你是要让他们挖你妈的坟吗?还是要你爸这把老骨头?”刘明保对儿子怒目而视,破口大骂。
“我不是来做工作的,我就是来看看您,我我我……”刘新权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回学校的路上,刘新权去了一趟妈妈的坟地,看着周边被挖得触目惊心,刘新权哭了一通鼻子。
难怪爸爸发那么大的脾气!刘新权知道爸妈的感情,其实爸爸以前并不喜欢捣鼓花草,农活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个闲心?但是妈妈喜欢,平日农活那么忙,妈妈还是要腾出一些时间在花草身上。每每给花草浇水施肥时,妈妈脸上的笑容是最恬静最美的。她总说干活再累,看见它们就这也不疼那也不酸了。妈妈本来身体很好的,突然一夜之间心肌梗塞就走了!
爸爸两三年都没有缓过来,直到捡起妈妈生前的爱好,天天陪着花草树木,冲着它们说话,就像是跟妈妈说话一样,这才逐渐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