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连同三名差役压着金满仓往回赶,一路上出乎意料的平静。
金满仓没有求饶,没有歇斯底里,他应当清楚的知道待会就要受到惩罚。
但护卫从他身上感觉到更多的反而是解脱,而不是像被审判的罪人的恐惧懊恼。
从小养成的恪尽职守的性格压抑了护卫内心好奇的想法,一路沉默的氛围,直到进了县衙的大门,才悄悄鲜活。
徐三爷穿戴好了官服,正气凛然地端坐在木椅上,侧面放了一个座椅给吴迪坐,也算是弥补愤愤不平的吴迪。
徐虎同侄儿徐强站在徐三爷高座两旁,面色阴沉,他两是徐三爷的家臣,自然随侍两旁。
没有什么“带犯人”之类的情节,护卫压着金满仓跪倒在大堂上,徐三爷一拍惊堂木,大喝一声,
“大胆狂徒!商贾之流,勾结贤丰商行贩卖闹鬼的房子给官吏,你可知罪!”
金满仓不慌,反而低头哈哈起来,直到看到满堂人皆面色难看起来,才肃然大声道,
“人都说,徐公三子,三子最贤,乃是明辨是非的君子也,今日一见不过如此,还未听老朽分说,就欲要以势压人吗?”
激将法很好用,但拿捏分寸确实有道理,金满仓算准“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此时俯首认罪必是死罪,而用声名激将眼前的徐家三爷还可能有机会活命,毕竟如果能活,谁又愿意去死呢?
徐三爷沉吟片刻,不待徐强等人怒气出言,捋了捋胡须,倒是点点头,
“虽是激将,但本官给你分说的机会,只是谨记,人在做,天在看!本官希望你如实交代是谁指使,还能网开一面。”
文官虽然不喜鬼神,但崇敬黄天后土,相比拟人化的鬼神,他们更认为天道的一视同仁才更有利于人道的发展,正所谓浩浩汤汤,正气堂皇,这是文官所提倡的天。
金满仓一抖袖子,见徐三爷果然同“他们”说的那般迂腐充满书生气,心中大定。
从商几十载,除非是那等嗜血的盗匪,讲道理?他金满仓可不畏惧,只见他轻笑,说道,
“天不会佑我金满仓,只有自己才能保佑自己,
老朽的今天,钱是我自己一笔一笔赚出来、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昨天是、现在是、明天也是,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老爷说那屋子是鬼屋,这老朽知道,可律法上也没说不能贩卖这宅子,而且咱们房契是贤丰商行做中间人见证过的,这合法买卖,一个愿意买,一个愿意卖。
恕老朽年迈,不懂怎么就变成蓄意谋害朝廷官员了?”
徐强气得鼻子都歪了,这奸商说的好像是他跟叔叔主动要买那鬼屋似的。
他叔侄二人,初到临平县,人上地不熟,若非金满仓遣人主动来联系,怎么会就那么巧选到那城外闹鬼的宅子。
徐强本就是个傲气的性子,当即怒骂,
“老匹夫,明明是你派家丁遣人来说,要把城外的宅子贱卖给我叔叔,现在怎么敢反咬一口?”
“哦?那我为什么要将那宅子贱卖给你叔叔呢?”
金满仓用关爱智障地眼神看看徐强,
“当然是你让我叔叔行个方便,为你家族人在县衙谋一份差...”
啪!惊堂木一拍,
“够了!谁准你多嘴?滚下去!”
徐三爷一听到这里就耐不住,水至清则无鱼,但再让徐强这蠢货被牵着鼻子走,徐虎的错他就不得不罚了。
徐强不敢同徐三爷争辩,只得愤恨地盯了盯金满仓,金满仓回了个微笑,徐强只能怏怏地下堂走去,
吴迪却猛地起身,同错身而过的徐强肩膀上拍了拍,低声承诺,
“徐三爷讲道理,为师讲得是以牙还牙,你放心,今日咱们两受的惊吓,不过几日,我让这老小子也尝尝滋味!”
声音很低,也就徐强听清楚了,心里有点暖,毕竟其实吴迪才是受了无妄之灾,也不做女儿姿态,微点头。
再走出去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头就昂了起来,默默中徐强已经十分相信吴迪了,或许这个时候,他那句师傅才有点真心实意的味道了。
金满仓也不认识吴迪,也不知道他招惹了吴迪,实际上,金满仓身后的人,不,应该说金满仓身后的那群人,最初的目标是徐三爷的得力助手,护卫头领徐虎。
谁知道,被徐虎转赠给了吴迪,吴迪又心血来潮去看宅子,那道宅子被苏玲和苏蝶占领之前,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凶宅了。
里面的恶鬼是真正正正的杀了不少人,就是道行不高的人,都不敢去。
近些年误入鬼宅的顶多是被吓了半条命,不过也没人专门统计这个。
按照往日的鬼宅,搞不好真的让徐虎死在宅子里,徐三爷失去徐虎,对整个临平县的掌控肯定艰难。
“堂下犯人,速速跪好,东张西望,想吃板子吗?”
徐三爷见金满仓跪的有些疲劳,怒喝一声,这其实不是真的要打板子,只是打断金满仓的节奏,
一喝之后,徐三爷立刻又紧接着吩咐,
“带贤丰商行的胡掌柜上来。”
一个富态的满脸带着笑的胖子被带上来,不用提醒,这胖子先顺势对着主座位上的徐三爷就跪了下来,讨饶道,
“父母官大人在上,实在是冤枉啊,我贤丰商行是模范商行啊。
每年交税都是准时不耽误,每年书院募捐我们商行都是捐了银子的,还有前年的流民的粥米也是我们商行提供的。”
徐三爷都被气笑了,
“甭来这些有得没得,也不要东拉西扯,我只问你一句,为何交付房契时不提醒我的部下,或者换句话说说,为何要伙同金满仓来坑害我的护卫头领?”
这胡掌柜胖胖的脸一抽,横肉一抖,眼珠乱转,又开始东拉西扯,明显像避而不答这件事,
“徐县尊大人,说来咱们贤丰商行也是官府的自己人,咱们贤丰商行遍布州府郡县结交权贵。
说来,知州大人家的童公子也是我们贤丰商行的二东家啊,大人,都是自己人。”
跪着的金满仓心里为胡掌柜默哀,以势压人?看来没弄清这位县令的来历,这位可不是寒窗苦读而成的寒门县令。
徐三爷脸一黑,这话胡掌柜明显不了解徐三爷,要是其他普通的县令,听到这话可能会给三分面子,放徐三爷这里,就是当面羞辱。
“来人,掌嘴四十,算了,还要留着这张嘴说话,掌嘴二十!”
两名护卫上前一人持木板,一人按住,不管胡掌柜怎么威胁。
呼呼,二十个巴扇上去,原本圆润的脸更加肿了,胡掌柜一偏头,吐出两颗带着血沫的牙齿,再不敢攀关系。
“现在知道如何说话了吗?
不管你贤丰商行背后是谁,此刻你要谨记,你的命握在本官手里,至上大明朝的官员不可轻辱!”
这话深刻显示了一切封建王朝的本质,代天子牧守万民,是将万民当作牛羊,所谓官威也只不过牧羊人对驯养的牛羊的生杀大权的体现。
看着场上人敬畏而又羡慕的样子,不知为何,吴迪竟然突兀冒出一个想法。
为何我不解放羊群,让这类似华夏的异界早日人人自由,不受封建制度压迫。
借用太祖的一句话,万类霜天竞自由!那又是如何一番天翻地覆的造化,不枉我来这世界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