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夜凉如水。
衙门一处楼里,灯光摇晃,一个人影手持书卷,翻书缓慢。
刘师爷将手里的这本道籍放回书架,叹息一声,喃喃道:“这倒悬观还真是不好找啊,翻了五六本道门的久远书籍,才找到了寥寥几笔的叙述,且都是不轻不重的提点而已……”
他随手抽出一本蓝皮书籍,翻开第一页,然后再往后翻去,一目十行。
终于,刘师爷的眉头一皱。
或许是灯光太暗,刘师爷往灯盏处挪了挪步子,甚至还微微弯腰,尽量让书上的字迹显得清晰一些。
半晌后,他直起身子,叹息一口,看着手中已经合起来的书,叹息一口,“没想到这小小道观,竟然有如此大的来历,真是吓人啊……”
下一刻,刘师爷手中的书籍怦然炸裂,碎成了纷飞的纸屑。
刘师爷看着如雪片一样在自己面前掉落的纸片,苦涩摇头,“原来是千年前一人一剑斩落仙人无数的那位大人物的门庭啊……”
他走到窗前,伸手打开,任由冰冷的空气将他的衣衫扯动。他抬头看着漆黑无月也无星的夜空,喃喃道:“天下动荡之际,会不会有应运而生之人呢……”
最后,刘师爷看向黑影朦胧的三公书院方向,苦笑道:“可千万别再生出一位福泽一朝,却贻害百年的人了。”
刘师爷面容苦涩,伸手关窗,然后俯身吹灭那盏孤零零的如豆灯火,一切瞬间被黑夜吞噬……
客栈中,夜不深,犹有几间房屋此时还亮着昏黄油灯。
李玄提着笔,蘸了朱砂,在黄纸上一气呵成,一张符篆立刻书好。
他敕过之后,本来只算是“孩童”的符篆立马变成了精壮当打之年的汉子,气势雄伟,气焰节节攀升,直至顶峰。
李玄吐出一口气,将这道他精心制作的诛邪符篆放入怀里,开始收拾桌面,然后上床睡觉。
李玄刚睡下不久,门窗紧闭的屋内,油灯突然晃动了起来,左右摇摆,似乎随时要熄灭一样。
须臾之后,油灯归于平静。
李玄陷入了一个梦中……
隔壁房间,燕赤霞左手支头,右手的酒杯停在半空,眼睛看向门口,那里有一个人影对他拱手行礼。
燕赤霞轻微点头。
影子一闪而逝。
燕赤霞将那杯酒喝下,把酒杯放在桌子上,嘴里嘀咕道:“不愧是经营一地上千年的神灵,鼻子果然够灵的……”
李玄站在大街之上,环顾四周,眉头紧皱。
我不是应该在房间的吗?
可是现在,他确确实实是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
左右高墙,只能看到远处有灯火辉煌,身后是一片漆黑。
李玄想了一下,抬腿朝前走去。
一条古巷,不算宽阔,不算太长,走了不多久,李玄就站在了那处灯火通明的建筑前。
李玄抬头,朱红的匾额上有三个方正大字。
城隍庙。
李玄走上台阶,然后一步跨过门槛。
大殿之内的香火旺盛,缕缕青烟中三尊泥塑神像高坐三尺之上。
李玄抬头望向居中而坐,面目庄严,披红挂彩的城隍爷。
就在这时,异象突起。
城隍塑像摇晃起来,一阵阵淡金色的涟漪在神像表面荡起。
几乎同时,一个身穿官服,头戴乌纱的老人凭空出现在大殿之中。
李玄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与高台上城隍泥塑一摸一样的老人,满脸诧异。
老人竟然对着李玄弯腰拱手,起身后笑呵呵的道:“半夜引李道长元神来此相见,实在是迫不得已,还望见谅。”
李玄在确定了面前的老人是实实在在的神灵之后,赶紧还礼,然后惶恐道:“大人言重了。”
老人身子微微侧开,等李玄直起腰后,道:“我乃是三公府的城隍,管理此地阴魂之事,今夜请道长前来,实在是遇到了不能解决之事,希望能得到道长的一臂相助。”
李玄有些惊讶,抬手指着自己道:“我?”
城隍点头,“对。”
李玄苦笑一声,道:“我只不过下三境的微末修为,就连你们神仙都解决不了的事,我又能如何?”
城隍张嘴,刚要说出一句话。
轰隆
外面突然一声雷霆炸响,亮光几乎将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城隍额头有细汗出现,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露出苦笑,道:“道长有所不知,在我们三公府其实一直镇压着一位大凶大恶之人的鬼魂。”
李玄好奇,就连城隍都没有办法的凶魂,到底是何人,于是他问道:“谁?”
城隍道:“我大宋那位唯一的上柱国!”
李玄大惊,不可思议道:“怎么是他?他不是应运而生的时之豪杰吗?按照我师傅的说法,死后都是能位列仙班的大人物。”
城隍苦笑道:“确实,他本来是天界的一位神将,因为玉帝不满人间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派他下界结束三国乱战的时代。”
城隍叹了口气,道:“本来一切顺利,他花了短短十年的时间就结束了连绵百年的战火,不仅在人间得了上柱国的无上头衔,就算是在天庭,玉帝也为他留下了二十八星宿中的一个位子,只要他身死,立马就能晋升星宿。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他因为生前杀戮太重,死时就算是有神灵护佑,接引,仍然躲不过百万凶魂的索命,导致在飞升途中被万千恶鬼拉了下来,最终……”
李玄隐约听师傅提起过,那位上柱国曾在一场战役胜利后,活活坑杀了俘虏五十万,其中因果,可谓泼天之巨了,怪不得能落得飞升失败,沦为恶鬼的凄惨境地。
城隍走到门口,伸手指向一个方向,道:“那位被恶鬼缠身,丢了神格的上柱国就葬在三公书院,百年来一直受儒家气运镇压。”
他转过身看着李玄,道:“可是近年来,随着曾今设下“牢笼”的那几位大人物的相继飞升,斩断人间因果,法阵的力量已经大不如前了,就算陛下委派了儒家和道家的大能人物前来修补法阵,依然难以镇压的住怨气冲天的上柱国的一次次破阵。”
李玄看着一脸愁容的城隍,问道:“既然曾今有人能镇压的住他,现在就不行了吗?”
城隍苦涩道:“当初为了将那位的阴魂打入“牢笼”,大宋可是牺牲了一位儒家的亚圣人物的,如此大的代价,百年之间大宋哪有底蕴再来一次。”
李玄问道:“那距离上柱国破封还有多少时间?”
城隍道:“不出半旬!”
李玄倒吸一口冷气,转头望向门外的屋影重重,“那到时候……”
城隍叹息道:“……如果没能镇压或者斩杀那位的凶魂,三公府将变成鬼城一座!”
突然,一阵冷风灌进了大殿之中,摇晃了灯火。
李玄转过头看着城隍,眼神坚毅,语气坚定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城隍后退一步,一揖到地,“求道长眉心精血一滴。”
李玄毫不犹豫,右手作剑指,抬手轻抹眉心。
一滴精血渗出皮肤。
城隍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李玄屈指一弹,血滴被准确的弹进了玉瓶之中。
城隍将玉瓶慎重的放进怀里,对李玄拱手道:“多谢道长。”
李玄还稽首礼,“绵薄之力,小道惭愧。”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鸡叫。
远处的山头开始有微光扩散。
城隍望了一眼外面,笑着道:“道长,我们有缘再见。”
李玄瞪大眼睛。
他的身子猛然间倒退出去,本来高大宏伟的城隍庙轰然倒塌,消失不见。
“啊!”
李玄惊醒,猛然坐起身子。
外面正好传来一声鸡叫。
李玄揉揉眉心,那里隐隐有些发疼。
“是真的……吗?”
燕赤霞站在窗前,看着一道流光从头顶掠向城中西北隅,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嗤笑一声,“人都死了,还这般让人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