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丹在门口忽然一个急刹车,转回头来瞪着我,却正好把我的满面得意之色看了个清清楚楚。他狠狠拧着两道浓眉,仿佛在原地咬牙切齿了一阵,蓦地又大踏步地走回来,直到我的面前站定。
我这回可惊诧得很。仰望着他那阴晴不定的莫测神情,我的心里竟然莫名其妙有点忐忑。
芬丹就那样沉默地直直盯着我的脸,仿佛一直想要盯进我的心里去,直到我被他盯毛了,不太自然地咧嘴陪笑,试探地问道:“芬丹?你……你怎么了?”
芬丹维持着先前那个姿势不变,我却看到他的牙关似是隐忍地咬紧了。他的额上有一条青筋若隐若现,他的双拳握了又松,最后,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拉出一条火红闪亮的披风来!
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凤羽披风么!再定睛一看,居然还是一条完好无损的凤羽披风!
芬丹将那件凤羽披风很不耐似的在手里团了团,敷衍似的卷成形状难看的一大卷,往我怀里一塞,简单地说:“给你,穿上。”然后居然扭头就又要走!
我慌忙一手抱紧那团凤羽披风,同时出声叫道:“等等!芬丹!”
芬丹刚走出几步的身影僵硬地定住,他停在那里,并没有转过身来看着我。
我追上他的身后,指腹触到凤羽披风外面那一层厚实、温软而华丽的凤凰羽毛,心里也有如那层凤羽一般,骤然软软暖暖起来,只是七上八下,混乱得不可思议。
我在芬丹身后一步之遥站定,望着他紧绷的背脊,却突然不敢绕到他眼前去直视他。
我像是在怀中抱着一只活生生的宠物凤凰那样,轻柔而爱惜地抚摸着那件披风外面缀着的一层凤羽,停顿了片刻,才柔声说道:“这是你为我新寻来的么?我很喜欢。……芬丹,谢谢你。”
芬丹的双肩似是轻轻一颤,随即他挺直了脊背,声音很是生硬而不自然地回答:“……这没什么,你不用客气。”
我听出他语调里的那丝紧绷,自己先前的那丝紧张却反而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继续轻抚着那袭披风上缀着的华美的凤凰羽毛,那层凤羽细密而柔顺,用手沿着它的羽毛走向一直细细抚过去,就如同溪水一样平滑温柔。
真奇怪,这样一件能够增强火系魔法、亦是来自于火系的终极圣兽凤凰的宝物,却能够在这样的一个瞬间,给人以水般的感受。这是多么矛盾,又多么奇妙的事情呀?
我静静地微笑起来。种种往事,一时间都仿佛随同那平缓柔滑的溪流,被重新带回我的眼前,清晰如昨。
我的手忽而一停顿,望着芬丹的背影轻声叹了一口气,语气更加柔和。
“……芬丹,你想要做什么呢。”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虽然你老是对我吼叫,看我百般不顺眼,时常怀疑我的能力,还连着关了我两次禁闭……
可是,芬丹,你为什么要几次三番地来救我,为什么要强迫我把那几件先知要求的宝物穿在身上,为什么要替我寻来一件新的凤羽披风来替换从前在战争中损毁了的那件,为什么要在大敌当前的时候把我派回安全的大后方,做一些不重要的工作呢。
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忽然不敢深究下去。
我不是这游戏里单蠢的小白女王,要阿格雷尔三番五次出生入死地拼力相救,还不明白他的心意。我虽然从前在那个现实世界里,也没什么正儿八经谈恋爱的丰富经验,但好歹虚长了二十五岁,就算一时间不甚通透,到了不得不认真从头想起的时候,还是强似面前这个eq奇低的榆木脑袋的。
我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我呢。
他为什么要一再容许我破坏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还那样拼命地再三来救我呢。
……他,为什么要费这番气力,去找一件全新的凤羽披风,送给我呢。
我方才的那短短的一个似是疑问、又好像只是一种叙述的句子出口,芬丹并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他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忽然紧握成拳。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闷声说道:“我……我现在该去整理我的武器装备了!你……你要是没事的话,自己先随意在这城里逛逛吧!”说完,没等我再出声,他就匆匆几步跨出大门,转过拐角,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我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落荒而逃了!
然而我并没有立时追上去。
我将怀中那袭凤羽披风缓缓展开,摊在阳光下,披风上流丽华美的凤凰羽毛映着今日午后的阳光,有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绚烂异常。
我将那袭凤羽披风陡然“唰”地一展,再反手摊开一甩,那袭披风就在我身后轻飘飘地铺展开来,如一道壮美的彩云。
我微笑起来,将那袭凤羽披风的丝带在颈下系好。我望着门外芬丹离去的方向,挑了挑眉。
芬丹,你想摆脱我,可没那么容易呢。即使不为魔王,我也要完成我的任务。
不为魔王,不为谢尔戈的利益,不为精灵族,不为艾罗兰的和谐……
不为了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就只是我自己,想要完成这个任务。
芬丹,你说,你肯不肯成全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