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尔一愣,仿佛此时才注意到我一样,盯着我看了许久,慢慢笑道:“原来,这就是艾罗兰新近冒起的女英雄,‘蜂群女王’黛蕾尔啊……”
我冷下面容,道:“是又怎样?却不知您有何指教?”
马卡尔继续笑,却在马上忽然对伊莎贝尔女王那边倾身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请看,这两位就是击败了尼科莱先王陛下的,艾罗兰的英雄呢……确实不凡,也难怪尼科莱先王陛下也力竭不敌……是不是?”
也许是听到了“尼科莱”这个名字吧,伊莎贝尔女王终于震动了一下,有种深沉的痛苦注入了她的眼眸之中,使得那张原先漠无表情的脸倏然充满了怨愤。
她慢慢地把视线凝定在我和芬丹的身上,来回看了我们几个回合,缓缓开口了,声调里还是带着一抹机械。
“芬丹大人……黛蕾尔女士……你们为什么要杀了先夫,尼科莱?他是那样善良,那样英勇的一个人……他都已经活过来了……你们还要再杀了他……有没有想过,有人会因此而痛苦?”
我和芬丹不由得相顾一怔。
这女人头脑还是那么不清不楚,是非颠倒,黑白不分么?
这却是棘手得紧。如果马卡尔这个老骷髅头子不跟着来,我们还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或许能慢慢解释清楚,让她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应该把矛头指向罪魁祸首马卡尔而不是我们。可是现在马卡尔在一旁虎视眈眈,只怕只会趁机兴风作浪,情势大大的不妙,这和谈要怎么谈下去?
我担心芬丹又会正义凛然痛斥马卡尔的卑劣以及伊莎贝尔女王的偏听偏信,所以抢先说道:“女王陛下,是狮鹫帝国一方先提出停战和谈的要求,我们念及不忍旧日联盟的双方子民生灵涂炭,才慨然应允的。我们拿出了十足的诚意,那么,贵国的诚意,又在哪里?”
马卡尔忽然纵声大笑起来,眼里闪过一丝诡光。“诚意?你?你跟我们谈诚意?”他向女王那边飞快地递了一个眼色。
我心里隐约飞速掠过一抹不祥的预感,还没等我有时间厘清这预感从何而来,就看到马卡尔和伊莎贝尔女王,居然同时举高了手——
我暗叫不好,飞快转头望了一眼芬丹,脑子里一瞬间变得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都来不及说,身体已经在电光石火间抢先一步替我下了决定。
我的双腿倏然一夹马腹,鼻涕泡儿吃痛,短促嘶叫了一声,就猛然冲着芬丹的坐骑当头直直冲撞了过去。本来鼻涕泡儿就不怎么老实地非要斜斜站着,这一下直冲出去,正好对上芬丹的坐骑。那匹银色独角兽也不是吃素的,反应也极快,立刻向旁边疾速躲闪;鼻涕泡儿自己也不是完全没脑子的笨蛋,眼见要撞上了芬丹的坐骑,脚下也极力想要急刹车——
这一下子,它仓促间猛然人立起来。几乎与此同时,两道极强的力道已经袭至,砰的一声重击在我身上。我胸口气血翻涌,头晕目眩,手上脱力,再也握不住缰绳,全身被这股巨大的气浪掀起,向后飞去,再撞击到地上,去势未歇,一连打了好几个滚;其间我的头和胸口还不知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钻心的痛。最后,我的身体重重落在密林深处原本就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我伏在地上,气息奄奄。
他x的,马卡尔这个骷髅控,当真厉害。现下蒙蔽了伊莎贝尔女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术,我们都击败了尼科莱,女王居然还是听他的……
不过也难怪,本来女王就因为看见自己的丈夫变成了一个吸血鬼而受了太大的刺激,不太正常了;只要马卡尔跟她如此这般,添油加醋,说尼科莱本来还有机会复活成正常人,但都是因为我和芬丹杀了尼科莱,粉碎了他的灵魂啥的,女王就算完全清醒正常,听了这一番话也会跟我们拼命的。更不要说,她现在的精神状况是什么样子,还很难讲。
我喉头一腥,呕出一口血来。
我的头脑逐渐恢复了有限的运转能力,立时反应出来这正是挑拨离间,破坏两国关系和古老联盟的大好机会——毕竟魔王交待的任务,我也不敢完全无视么。何况我在艾罗兰声名越大,风评越好,就越会引起多疑刚愎的魔王那点疑心和狠心。我就算想要跟他撕破脸,也不是现在——现在,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还没有看到自己十足有把握的退路。我可不想在一切令人心中笃定之前,贸然送死。
其实,本来这一切都在我那不甚周密的计划之中。我之前也颇经历了一番思前想后冥思苦想,总觉得要破坏狮鹫帝国和艾罗兰的联盟,如果我自己不吃点苦头,毕竟无法成事。苦肉计在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只要你用对地方。
就算有马卡尔的蒙蔽,狮鹫帝国把整个亚山搅成这个样子,芬丹本来对伊莎贝尔女王的印象就不会好。我原意是找个机会跟他们起点冲突,然后佯装不敌,挨点揍回来,最好再来点鼻青脸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装可怜让芬丹越发义愤填膺一下。不过现下我误打误撞,却直接被她和马卡尔打得只剩下了半条命,不管芬丹是不是要为我报仇,艾罗兰和狮鹫帝国的联盟,多半都不会再成立了。
这样,我大概就圆满完成了魔王交给我的任务——
“黛蕾尔!你怎么样?你还好么?”我的耳朵终于又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了。而我首先听到的,就是芬丹在我耳畔,焦灼地唤我。
我想挤出一个微笑,再装乖卖可怜一番,暗地里给联盟破裂的导火索再浇上一把滚油。但是胸口翻腾着,烦闷欲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