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没有动。
唐吉坷德金整个人贴在最初进入的大门处。似乎是尽可能的想要离这座教堂远一些。
夜幕降临,对于一个惯于盗墓的人来说,这样的夜色并不阻碍他的视线。
雕像没有动,教堂还是那样子。
甚至连蜡烛也没有点起来。
一切根本没有变化,但看起来整个教堂变得有些模糊。
好奇心害死猫,他不是猫,他打心底不想跟这座诡异的教堂扯上半点关系,他就是一个躲在门口的路人。
唐吉坷德金不知道里面发生着什么,但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
有一种极为难以察觉的领域开始笼罩这座教堂。
他尽可能的躲在远处,就是为了不被这股领域吞噬进去。
每一次他都躲过去了,只要隔得够远,最终自己都会成为唯一幸免于难的那个。
但恍惚中,他还是会看到广场处的那座雕像,仿佛转过了没有五官的脸一样,在默默的凝视他。
胆子大的,自然也就想要去证实一下这座雕像是否真的转了身子。
唐吉坷德金胆子很大,至少在墓地里睡觉的夜晚挺多的,但他很能克制无谓的好奇心。甚至他觉得,当一个不会动的事物动了,这反而是一种提醒人远离的信号。
他露出笑容,脚下的烟头一地,想要再摸出一根烟,才发现已经没有了烟,笑容顿时僵住。
“长夜漫漫,多死几个吧。”
……
……
怪异之事慢慢发生。
钟楼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嚎叫。
柳布丁竖起了小耳朵,想要尽可能的感受周围的动静。柳浪虽然没有什么战斗力,但此刻依仗着双生,也还是本能的将荆简和刘强护在身后。
“看来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一到夜晚,这里就会发生很怪异的事情。”柳浪也仔细的扫视着周围。
柳布丁点点头,他们一行人又回到了礼拜大厅的位置。
“听声音,应该是那个肌肉巨汉,他实力看起来蛮强的……”荆简的声音很小,该是被吓着了。
“不用怕,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布丁打头阵,强哥可以用能力带我们开溜。”柳浪安慰荆简。
荆简这人,为人老实心地善良,但就是胆子太小。
倒是刘强……
柳浪想到刘强,这才忽然发现刘强好像没怎么说话。
刘强定定的站在荆简身后,双眼中满是恐惧,整个人仿佛都被定格了一样,像是一尊刻画惊惧表情的雕塑。
“强哥?”
柳浪轻轻拍了一下刘强,想要叫住刘强。
但刘强没有什么反应。
依旧是跟一座雕像一般,惊恐的望着某处。
柳浪皱起了眉头,荆简吓得发抖,因为刘强的样子,分明是看到了什么很恐怖的事物。
“看来怪异的事情不止是发生在钟楼,已经找上我们了。”
柳浪内心也很慌,刘强的症状十分古怪,尽管是惊恐的望着某处,但双眼其实是失焦的。
就好像意识已经去了另一个地方。
柳布丁能感觉到柳浪的恐惧,他的手心里甚至有汗。
“你不要怕。”
“既然是要游戏化,那么一切就会跟游戏一样存在着通关的线索,我……我们赶紧找找看,一定有什么线索是可以让强哥恢复过来的。”
“强哥……他到底是怎么了?”荆简问道。
柳浪也不知道。
“看起来像是中了幻术。”柳布丁倒还是很平静。
她顺着刘强的目光望了过去,却发现刘强看着的,是某尊雕塑。
就在走廊的两侧里,一尊无脸的雕塑似乎望着刘强。
柳布丁皱了皱眉,这些绕脑子的事情,她不喜欢,便能指了指雕塑。
柳浪顺着柳布丁的方向看过去。
“这是……”
一旦开始思考,恐惧就会冲淡。
就好像玩逃生类解密游戏一样,这类游戏一般会让营造出恐惧的气氛,其目的就在于干扰人的大脑。让人害怕,不敢去检查某些线索。
但一旦你沉浸在了故事里,想要知道前因后果的时候,这个游戏就不再恐怖。
这也是很多恐怖游戏为什么一定要把剧情做的很复杂的原因,因为玩家早晚会克服对鬼怪的恐惧,那个时候,吸引玩家就需要靠剧情本身的深度。
柳浪走向这座雕像。
在他记忆里这座雕像是没有发生过变动的。
但刘强为什么会望着它?
“柳哥,我们去找阿卡司和花姐他们吧。”荆简提议道。
柳浪点点头,刘强出事情了,那其他人呢?
他正好也想去看看。
“走吧。”
说着话,柳浪试图和荆简一起扶起刘强,但却发现刘强虽然看起来是一副吓到失魂落魄的样子,双脚却仿佛生了根一样。
糟糕。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现,柳浪试着用力,却发现根本呢无法挪动刘强。
“怎么回事?”荆简这下彻底慌了。
“没事,没事,没事的。”柳浪脸色也有些白,一连三个没事,显然是有事。
缓了缓,柳浪对荆简说道:“我们先去找其他人,强哥他……就待在这好了。”
荆简嘴巴张了张,最终却是没说出话来,只是点点头。
……
……
教堂后院走廊。
要前往用餐区便需要经过这条走廊。
柳浪不知道阿卡司与花小兮去了何处,他和柳布丁走的很慢。因为整座教堂除了起先来自钟楼的那一声惊叫,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怪异发生的之后的宁静,是最让人压抑的。
柳浪的脚步停了。
他睁大着双眼,不解的看着前方的两个人,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浓烈。
林森。
史杰诺。
保持着挥动法杖姿态的林森,以及整个躯体金属化的史杰诺。
“看起来他们认为遇敌了,所以摆出了战斗的架势,但不知为何,竟是和刘强一样,被定住了,意识去了别处。”
说话的是柳布丁。
柳浪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本以为刘强是因为战斗力弱小才着了某种道,但没想到战力强悍的林森和史杰诺也会这样。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怎么办?说不定其他人也……”荆简有些难受。
“你能看到他们的运气么。”柳浪问道。
“能……都是正常范围的运气,也就是祸福难料的状态。”
“意思是没有性命之危?”
“对,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荆简是真的说不出来。
可柳浪一下子想到了。
唐吉坷德金说过,离开教堂的人,基本上活着的,也都换了一个灵魂。
不再记得以前的事情,性格也发生了变化。
荆简判定的运气,是针对身体的,但并不针对身体的里记忆。
血光之灾指的是常规意义肉体会遭遇的灾难。
可并不涉及到精神层面。
“仪式已经开始了。”柳浪惊诧的说道。
“什么仪式?”荆简不解。
柳浪摇了摇头,他说不好,但记忆发生改变,一定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
其他造物主修改人物,是需要人物在视线内的。
但如今这里并没有发现三号,不过不排除三号可以通过某种阵法,某种仪式来发散自己的能力。
至少,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变成另一个人。
这座教堂充斥着古怪。
仔细想来,广场的那尊雕像与钟楼成对角线的位置,教堂本身里二十二座雕塑的位置,以及二楼那些房间的朝向,似乎都很古怪,像极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先去找找其他人。”
话虽然这样说,但柳浪估摸着其他人都已经跟史杰诺林森刘强一样,处于某种奇怪的“石化”状态了。
……
……
烛九夜与巫女站在教堂的顶端,最高处的这对巫师兄妹,如今也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二人的神情与刘强不同,他们更像是一种愤怒的表情。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林决也同样如此,只是林决的表情更能彰显出一种如临大敌的气氛。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有这三人得知。
柳浪原本以为对阵法敏感的巫师二人组会与其他人不一样,但当他们三人来到顶端的教堂,发现这对师兄妹已经进入了这种奇特的入定状态后,便也不再抱期望。
甚至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他们的意识都去了哪里?
刘强是惊恐。但刘强作为才成为司狩的新生儿,反应与人类无异。
史杰诺和林森似乎都看到了宿敌。
二人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对巫师师兄妹显然也是如此。愤怒的表情也说明他们见到了某个认识的人。而林决拔则是出了天丛云,仿佛面对着一个可怕的怪物。
只是至始至终,这个教堂都是寂静无声的。
“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柳浪望着星空。
星空被一层模糊的如同玻璃一样的罩子给隔开,但隐约能看到外面的石柱。
那些自地底深处冒出的石柱,像是史前巨兽的獠牙一般。
又仿佛是埋骨之地里,透出的巨大的骨钉,在封印着什么东西。
“走吧,去看看阿卡司他们。”
尽管觉得阿卡司花小兮,包括洛阳布景商路恐怕也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但柳浪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恐怕除了教堂大门边缘的唐吉坷德金,以及自己三人,其他人都已经处在一种无意识状态。
柳浪的脚步很急,这个过程里他已经隐约想到了些什么。
荆简和自己一样是造物主,是拥有人物编辑器的存在。
编辑的内容虽然不一样,但权限等级是一样的。
所以那种无形的规则,其实无法影响自己和荆简,同行的刘强只是普通的司狩,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幸免于难。
柳布丁是原罪,至少自己的视野里,无法获取柳布丁太多资料。
这说明柳布丁与自己也是一个级别。
那么理论上来说,花姐应该也没事情。
最终柳浪在会客室里,找到了阿卡司与花小兮。
只是显然来迟了一步。
阿卡司和花小兮的表情很平静,似乎没有任何额外的变化,但却依然是没有意识。
柳浪内心一下子乱了,为什么花小兮也会陷入这种状态?
“他们到底怎么了!”柳浪握着拳,感觉到一股急躁。
随即他马上又深呼吸,自我暗示。
冷静。越是到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看着柳浪的反应,柳布丁与荆简都不知所措,他们想要帮忙,但也无从下手。
柳浪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好几次。
随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整个人也平静了许多。
“我们现在开始寻找圣藏。”
“这个时候……?”
荆简不解,伙伴们全部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无声无息之间就仿佛没了灵魂。
这个时候却要开始寻找圣藏?
“听着,前来这里的人,都是被圣藏吸引,但关于圣地古罗的过去却没人知道,说不定圣藏,是唯一的线索。只是以往不存在造物主前来这个地方,这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让人陷入某种幻境中,他们每个人的表情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应该也是因人而异的。”
荆简恍恍惚惚的点点头,还是不太懂柳浪所说的。
“我们必须得赶快,也许他们正在经历着自己的记忆,但未必是真实的记忆。从圣地古罗出来的人,最终都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阿卡司他们也许会经历同样的事情,我们必须在这个变化到来前,破解教堂的关键。从现在开始,我们三人尽量不要分离太远,整个教堂里,除了蹲大门的那个家伙,应该已经没有司狩了,这里寂静如死地,一旦发生了事情,立马呼救。”
柳浪的表情异常的严肃。事情比他想象中严重。因为此刻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个少女。
那个少女穿着红色的裙子,与柳布丁有些相似。
“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不管那个东西对你们是否有敌意,一定要第一时间大声呼救!”
红裙少女慢慢的走向了某个地方,身影消失在了拐角里。
荆简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要从哪里入手。”
柳浪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招了招手,示意柳布丁和荆简跟过来。
他顺着红裙少女离开的方向,慢慢的往前走。
……
……
北国边境,冰天雪地里也有着人类居住的村庄。
阿卡司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个村子里。或者说,他又回到了这个村子里。
明明上一刻,似乎还在与小兮一起探索一间教堂来着。
然后……然后好像是看到某个雕塑。一些记忆似乎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有些不确定。
是幻觉么?
但冰雪落在皮肤上时瞬间融化的那种触感,却是如此真实。
村子里似乎很热闹,耳边回绕着唢呐声,曲子也是极为喜庆的《抬花轿》。喜庆的气息打断了阿卡司的思考。与梦境一样,人总是很容易代入了。
看来该是某户人家娶亲。
看着某家大院儿的红色剪纸,阿卡司想起来了,他来过这个地方。
在替自己报仇之后,他留下了银发死神的第一个传说,但却也从此,再也无法与人类产生交集。
他晃荡在北国的边境里,像是一个幽灵。飘荡在北国许多年,不曾去过别处。
这些年,北国的大地发生了许多变化,比如曾经记得自己的人,已经彻底死去,自己长大的村子,被夷为平地,又比如远处某个村子里,一个花姓的小女娃,也到了出嫁的年纪。
他就这样看着时光一点一点的游走,心性与容颜还是如同少年,却有着孤老一生的萧索。
能够记住自己的,或许只有这片天地,他总是在这片土地晃荡着,偶尔还会帮人伐木,偶尔会帮深入老林的人猎熊,某家的人陷入困难后,他也会慷慨的给些银钱。
尽管这些人根本记不住自己。
但这便是他选择的生活。
他全都想起来了,这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转折,也是极为特殊的一天。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回到这一天,甚至也忘记了上一刻的那种紧迫感。
记忆开始涌现,与以往一样,又好似……有了些区别。就好像这些年,他始终待在这里。
没有百川市,没有造物主,没有末楼事务所。也不曾去过一个古怪的教堂。他只是在北境里漂泊了多年,然后在这一天里,回到了这个村子。
这一天,是花小兮结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