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布丁吞噬过一个原罪。这是柳浪从柳布丁的记忆里所知晓的,尽管他并没有接触过傲慢和色欲,但从某些痕迹上,柳浪还是能判断出来。
在第一次见到柳布丁的时候,柳浪准备把王小花带进自己的屋子,顺便做点人类最高使命的事情,不过被柳布丁气走了。
问及原因,柳布丁说闻到了味道。
细细想来,柳布丁总说会闻到很多味道。
这种味道大概和色欲的能力有关。
在柳布丁的技能面板里,也藏着许许多多的未知技能,或许那便是她吞噬而来的能力。
柳布丁吞噬了色欲。
嫉妒被自己吞噬。
贪婪又被自己吞噬。
暴怒藏在花姐体内。
柳布丁自己便是贪食。
便只剩下……傲慢与惰怠。
“这个问题你不需要费神。只有特定的手段才能杀死原罪,就如同只有特定的手段,才能将造物主能力转移给中断。”
“你便是针对造物主的特定手段,无论用任何形式,死在你手中的造物主,无法将能力转移给下一任,按照你在人间听到的说法,便是轮回。”
“002便是针对原罪的特定手段。不过茧化是有次数的。齐玉只是第二次茧化,他的宿命在哪里,我也看不到,懒人自有懒人福。但齐玉的的确确,处于茧化中,他正处于濒死状态,如果茧躯落在了对手手中,他大概真的会死,但他比较幸运。”
茧躯,想来便是原罪巨蛋的形态,柳浪记得每一个原罪死亡的时候,都会被一种无法打破的能量覆盖。
齐玉被打回原罪巨蛋的形态?那得是什么样的力量?或者是很多恐怖的存在联手?
柳浪无法想象齐玉遭遇的事情,但听着这个小男孩齐玉比较幸运,想来齐玉化成的原罪巨蛋,终究是没有落在敌对手里的。
“所以齐玉其实才该是告诉我一切的人,但他现在出了事情,而你的时间不多了,你才会亲自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并没有诧异柳浪会知道这些,他点点头,漠然的说道:
“我会在你的识海里藏起来一部分记忆,关于未来的记忆。你会在以后的某个瞬间看到,但并不会太多。”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会太多,你们这样的存在,如果高于时间的规则,那么时间另一头,未来发生些什么,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看到吗?”
柳浪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支线任务,很多都是带着未卜先知性质的。他一度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其最最根本的地方便在于……自己经常通过支线任务未卜先知。
“时间有时间的逻辑,就好像重力规则下,物体不会无端端的上升一样。即便是我,也无法看到你太过久远的未来。未来只会是片段式的。你应该识海里经历过几次倒计时。”
柳浪一惊,现在他终于确定,自己视野里的信息,以及识海里的一切,都跟眼前这个“幼年的自己”有关。
“这个倒计时代表着你会遭遇到原罪的时间。于我们而言,这便是游戏里的通关之战,造物主也好,原罪也好,在你遭遇他们的期间,你的未来是未知的。尽管以往的你,都是失败告终。不过在你开启双生之后,这样的失败便不再是必然。”
“双生?”这是一个柳浪在意的话题。
“这是我留给司狩和原罪的力量,是我尝试在一些人性里我无法理解的地方,给你带来一些便利。”
柳浪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不懂么。”
“不懂。”
“你一定有想过,如果当初你没有在识海里做出为柳布丁牺牲的选择,便不会有打败嫉妒和贪婪的可能。”
“这倒是。我甚至还质疑……为什么要这样麻烦,如果你是希望我通关这款游戏,那么为什么要让人做一个这样的选择呢?”
柳浪想起了一些事情,他继续说道:
“从最开始的招恶体质和幸运体质,到后来识海里在我和柳布丁明明还不熟的时候,让我做的那些……讲道理,如果我稍微脑子正常一点,没有按照游戏的思维来思考,也许我已经死了很多次了。为什么一定要做这种看起来不公平的选择?”
小男孩始终波澜不惊,柳浪的每一个问题,以及这一次的相遇,他已经推演了无数遍。
他淡淡的说道:
“因为这些违背人性常理,违背趋利避害的地方,才是他不会注意到的角落。我们的行为来自与人类,人类启蒙着我们。”
“但我与他,分别受到了不同的启蒙。他见到的是人性中混乱的一面,人类的行为难以约束,即便在汉谟拉比法典颁布之后,法律也很少真正的凌驾于人类内心的自我认知之上。但同时,他不相信人性。他认为人类与最简单的生物一样,是能够在趋利避害这一点上,做到极致的生物。”
“你呢?”
“我起先与他是一个看法,在刀耕火种到奴隶时代,人类虽然逐渐开始有了文明的进程,却又始终无法退离野蛮,但我观测的未来与他观测的不同,我看到的未来便是当下,如今人类的行为已经趋于稳定。野蛮也逐渐消退,世界在一种平衡下很难再次发生战争。而意识到这一点且维护这一点的人越来越多。”
“换而言之,我认为人类还有救赎的可能性,他们的意识不需要被我们取代。”
“可另一个你,不这么认为,他看到的是什么?”
“他将看到的一切书写在了秩序之书。人类的记忆,命运,寿命,按照游戏人物一样得到设定,他们每个人各司其职,世界不再有任何变化,人类的行为就跟无数机器一样,轨迹单调的运转。”
“等等,你们都能看到未来,但你们看到的未来,不一致?”
小男孩点点头,说道:
“这是我与他第一次产生分歧,我说过,时间有时间的逻辑,如果能够改变未来的两个人,同心协作,未来自然是定数,但如果不再同心,那么比较的,自然是两个人谁更强大,谁能活到最后。”
第一次的,柳浪在小男孩脸上看到了类似于人类的表情,落寞。
漫长的生涯里,他只有一个同类,但那个同类,是他的敌人。
“我与他本是无形之物,如果都在人间,其实是很弱小的存在。于是我放逐了我自己,在这个空间里,而他,也开始安排他的信徒,搜集力量。”
柳浪想起来了,现在他终于看懂了第一次得到的幕后之人笔记了。
原来那个将自己流放最高存在,便是眼前的小男孩儿。
“他的信徒?原罪?”
“原罪的确很强大,至少在他搜集到足够多的力量之前,原罪是人间最强的存在,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创造和统御他们。”
小男孩平静的说道:
“我说过,我们意识初开,除却本能还需启蒙者,但作为比人类更高的存在,我们也会研究人类,宗教,历史,文化。我们按照宗教里的知识,观察七个人性特征上极为突出的存在,赋予他们最为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们拥有七次生命,也就是茧化,如果七次寿命消耗殆尽,力量会转移给其他人,这便是原罪的轮回。”
“其实是一次冒险,也是我与他分歧的开始。七个原罪的确都有着灭世的威力。善妒者,搅弄人心,劫掠世间。极欲者,秽色苍生,酒池肉林。这两个存在曾经都险些将世界毁灭。”
“但也有特例。比如暴怒,暴怒由于过于愤怒,引发过人间数次动荡,被傲慢征讨了数次,茧化次数用尽,最终以意识形态,寻找到了新的宿主。新的宿主你已经见过了。”
柳浪点点头,心里满是惊骇。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花小兮这么年轻,却有着堪比齐玉这样活了数千年的力量。
原罪的寿命应该都差不多,嫉妒,贪婪,傲慢,懒惰,这些都是最为古老的存在。
愤怒原本也是,但不曾想到……愤怒被傲慢征讨,最终形灭而神存,这股最为暴戾的力量落到了花姐的头上。
“这一次,我又见到了人性里不可思议的地方。虽然愤怒的力量换了宿主,但那股力量已经累积了数千年的怒气,我本以为,那个小女孩会陷入这股力量上一任主人的结局,但却不想……原来人间还有一种东西,是可以让人压制愤怒的。”
小男孩似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他到底不是人类,即便人类本身,对于人和人之间的情感,也始终没有探讨出极限。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有了感情,似乎就能做出很多愚蠢的事情,这在高阶智慧存在看来,是难以理解的东西。
柳浪想到了阿卡司。
柳浪不知道花小兮和阿卡司的过去,但这么多年来,能够将花小兮唤醒的,只有阿卡司一人。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但想来,阿卡司那样的家伙,那个时候一定是做了一些感动花姐的事情。
“我与他的战斗早就开始,数千年前,我开始不断地创造拥有天赋的人,比如你,去替我阻止他对这个世界的改造。但一直以来,都是他赢了。他每赢一次,距离他成为强大的有形之物,便更近一步。距离他将这个世界变成一款游戏,也更近一步。”
“你说的是历来的七号们吧?”
“是的。他们都失败了。我意识到,人性其实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于是通过对暴怒和阿卡司的观察,我将自己的力量,一种新的算法公式,埋藏到了一个选择里。”
柳浪现在明白了,为何阿卡司他们总是能遇到七号。
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小男孩的安排。
“就是双生?”
又回到了起先的问题。
“是的,只有包含着绝对的意志,愿意为了彼此而活的人,才可以使用双生的力量,我必须要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否为了柳布丁能够放弃造物主全部权限。”
“这种他认为不会有人去选择的选项里,藏着我对付他的最终的手段,所有的七号里,你是第一个这么选的。”
柳浪苦笑。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当时做出这种选择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也许真的是那些死去的七号们在冥冥之中庇佑自己?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时间不多了,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的谈话,总该有你的目的,而不是单纯的给我授业解惑吧?”柳浪说道。
小男孩点点头,说道:
“他就要成为真正的有形之物了,简而言之,他会成为一个人类。只要成为了有形之物,便可以被杀死。但他必然会有所准备。我说过,每一个七号死亡,都会让他的形体更加完整,获取更多的力量。”
“在他成为有形之物的时候,我与他的战争便结束了,这款游戏便是他赢了。我会彻底消失。但属于你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尽管小男孩始终都是淡漠的样子,但柳浪还是觉得,他在这个小男孩眼中看到了一丝解脱。
“三号造物主,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比一号二号更加特殊,关于这一切,你在见到他的时候,就会知道。总之,你与三号的对决,无论胜负,都会让他出现。”
“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充满变数和生机,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形态和该有的样子。那么你要做的事情,便是在我消失之后,继续对抗他。找到他并杀死他。”
一个规则,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摆脱规则形式的存在方式,变成一个人类。
这个人类有着恐怖的力量,同时希图将所有同类变成类似于游戏npc一样利于控制的存在。
而七号造物主的每一次死亡,都会让这个规则变成有形之物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柳浪听明白了这一切。
这个世界正在游戏化。
也许不久的将来,蒋华的记忆只有很短的一段,只会说出跟npc一样的几句重复的台词。
也许自己的父母每天都会在固定的地方,用固定的轨迹行走。
也许未来的阿卡司,花小兮,林决洛阳布景商路林森这些人全部都变成了拿着武器的士兵。
他们负责镇压一些还有完整记忆的人类,但那样的人类肯定不多。
而他们死了也没关系,可以再复制出来。
游戏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但把数据弄得像是生命,和把生命做成数据,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后者更是天理不容的恶行。
柳浪还有很多问题,司狩与人类为何无法相通记忆?
司狩的起源是什么?造物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那个存在,真的被自己消灭后,司狩和原罪们,还会存在吗?
柳浪想开口提出问题,小男孩说道:
“答案,都藏在记忆里了。”
“每一款游戏,都是玩家与游戏制造者的博弈,只有打出自己最满意的结局,才是玩家的胜利。柳浪,他制造了这款游戏,我也以游戏的方式让你进入了局中。尽管一直以来,从来没有玩家打出我要的结局,但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小男孩的表情凝重起来。
“作为唯一和最后的玩家,祝你通关。”
意识再次陷入混沌,摆放着游戏机和老旧电视的屋子已经不再在视野中。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柳浪看到的是阿卡司他们略带焦急的脸。以及黄沙和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