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开始变亮,柳浪昨晚又做了一个梦。
巨大的游轮航行在冰海之中,天光暗淡,似将入夜,远处的巨大冰山变得更加巨大,因为大船与冰山的距离越来越近。
小女孩不断地打开每个房间,去试图叫醒人,但依旧没有叫醒任何人。
这一次,她还在房间里看到了一些白皮肤和黑皮肤的生面孔。他们是陷入了昏迷,定然不是睡着了。
柳浪不认识这些人,他意外的发现,这个梦与上次的梦竟然是连着的
在柳浪的意识又落到船上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小女孩听到电话声的时候,又燃起了希望。
“哥哥!是你吗?”
“是我。”
“太好了!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少女似乎对柳浪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柳浪亦如是。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似曾相识。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柳浪定了定神,尽量语气平和的问道:
“你有没有去驾驶舱。”
“我去过了,可是大门被锁住了。”
“透过窗户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什么也看不到。不过有个小窗户是开着的……我想我或许可以爬进去。”
“好,时间不多,听着,你一定要想办法进入驾驶舱。我会去了解如何停止游轮的操作方法。”
“哥哥,你看得到这边吗?”
柳浪没想到少女会问这样的问题。
这么一想,的确奇怪,自己明明不在这船上,为什么会看到这些呢?甚至不通过这部电话,也可以听到小女孩的声音。
柳浪感觉到有些奇怪。
这个小女孩是谁?
为什么满船的人都昏迷了,唯独她没有昏迷?
隐约的,柳浪想到了什么东西,但太快,快到他的意识来不及捕捉。
“我能够看到。”
柳浪还是选择照实说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们一定可以得救的!”
小女孩露出了震惊而喜悦的声音,这里边儿的情绪,似乎超过了柳浪所预期的情绪。
仿佛是一个绝望了很久很久,熬过漫长岁月的人,在一座孤岛上,看到了满载生机的游轮。
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柳浪想问些问题,可就在这个时候
梦又再次醒了。
惊醒。
柳浪有些气。该死的,关键时刻却忽然醒了,下次进入梦境,未必能想起方才想到的问题,他应该问问,这艘船航行了多久的。
不过柳浪没有在这个梦境上留意太久,直觉告诉他,这个梦还会继续。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古怪的梦,但或许,这个梦在揭示着什么东西。
识海里随即浮现的数据让柳浪回过神来。
【即时状态:当前范围内剩余人数154人。】
司狩总数也变成6885名,
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司狩?被淘汰的司狩更是接近五百多?
发生了什么?
柳浪赶紧走出帐篷。微蓝的天色下,阿卡司身上带着些血迹,神情疲惫,却也还是很淡定的对柳浪点点头,挂着以往常有的慵懒笑容。
洛阳擦拭着剑身。
史杰诺安安静静的坐在燃烧殆尽的篝火堆上,时不时闻一下自己身上的气味,似乎沾染了什么难闻的东西。
柳浪还注意到史杰诺换了一身衣服,
柳布丁花小兮林决等人也早就醒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柳浪问道。
“没什么,有人找麻烦,然后被解决掉了。”
阿卡司的语气云淡风轻的。
尽管昨夜的局势其实很凶险。
但帐篷里的人一直躺在帐篷里,战斗的阿卡司与洛阳还有史杰诺始终没有呼唤援军,虽然都挂了点彩,却也不是什么致命伤,烛九夜甚至用不着献祭,简单的巫术便能够治愈阿卡司他们。
在全部人拿出实力后,黑枭终于意识到,司狩界比他更快的,不再只是阿卡司一个,还有一个用剑的司狩。
史杰诺的金刚不坏之躯,让伯爵束手无策,断然没想到,当年那个只会挨打的家伙……变得更加能挨打了。
阿卡司的战斗就很简单了。
夜魔的影子转移虽然是超越了速度的高等技巧,几乎瞬移,但瞬移去何处,是需要思考的。
人就是这样,如果脑子反应太慢,跟不上身体的动作,就会出现问题。
阿卡司没有这样的问题,所以他只需要让速度快到连对手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好了。
至于余下的a级与b级们,在见到三名s级司狩迅雷之势败北后,便没有了战斗的意志,兵败如山倒。
阿卡司一行人倒也不杀人,只是确保对方没有战斗力,不会再构成威胁。
史杰诺也再次对第七阵营做出评估,这个阵营最强的两个战斗力,该是花小兮和柳布丁,但其他人,也都各自有着极为强大的地方。
在击败三名s级后,便没有人来骚扰柳浪他们了。
柳浪推断,看来不仅仅是自己这边被人惦记上了,昨晚应该是多方势力发生了混战。
所以司狩的数量大大的减少。
但剩下来的司狩,会越来越强。
啃着压缩饼干,喝了几口水,柳浪等人再次启程。
距离圣地古罗,已经非常接近。
视线尽头处,甚至能够看到……庞大的石柱轮廓。
“这……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的法阵。”远远的看着视线尽头处朦胧的石柱,烛九夜摸着下巴说道。
“法阵?”史杰诺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清楚,我只是觉得有点像,司狩里精通巫术的,终究还是东方司狩,如果这真是法阵,如果隐藏在石阵下的教堂是法阵的效果,那这个阵也太可怕了些,想来……这就跟一些自然奇观一样吧,该是我想多了。”
尽管这么说,烛九夜,乃至其他人都开始思考起这种可能性来。
柳浪感受着识海里的司狩还在不断减少,想着越是接近中心,战斗越是激烈。
不过在巨大而壮阔的石阵里,也有很多相对石柱来说较为细小,但依旧庞大的巨石可以藏身做遮掩。
一行人的脚步加快,尽可能在这个途中,避免遇到敌人。毕竟现在还有战斗力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柳浪看着巨大的石林,与烛九夜的想法不大相同。
他的想法更离奇。
像个脑袋。
他此刻站在高地,俯视着沙丘之下的远方,能够看到很大一部分的轮廓,尽管看不清细节,但单看那些插入在沙漠地底深处,又直指天空的石阵排列,让柳浪感觉像极了一个人的头颅。
“宿命是不会放过你的。”
弥小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柳浪还记得的。如果这个世界有注定会遇到的事情,柳浪是不会选择逃避的。
他内心生出勇气,倒想看看,那座教堂里,到底藏着怎么样的宝藏。
……
……
百川市。
时代大厦高三百一十一米,在整个百川,算是最高的建筑。很少有人会在这座大厦最顶端观望百川市,尤其是深夜的时候。
这座城市的夜晚还算热闹,初夏时节,一些小吃街的空气里,已经有着烧烤和啤酒的味道。
灯红酒绿的都市,也让这座城市看起来生机勃勃。
难以想象这是一座遭受了几次重创的城市。
齐玉站在大厦天台的顶端,往前一步,便是三百多米的断层。
换做寻常人看着一个人站在如此危险的位置,首先会怀疑自己眼花,毕竟三百多米的低空其实已经有些模糊。
继而会震惊,高呼,引来一群人围观。或者不用高呼,只要抬起头观望一会儿,就会有人模仿这样的动作,然后发生同样的事情。
人工智能在学习能力上便是借鉴了这一特性。
尽管网络俏皮话里常说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但这句话,其实也有诸多应用。
模仿是一种智慧的象征。
如此一看,其实人类和很多ai引擎下的npc,极为接近。细细去想,人类有着难以预估的行为模式,但如果在宏观模式下观控,一个人的行为其实很简单,生存,繁衍。
各中的细节,无非不过是让自己活得更好。或者让自己的心灵能够得到慰藉,但唯心一点,也可以算进活得更好里边儿。
就好像做着不规则运动的电子一样,虽然看起来无迹可寻,但它的轨迹范围却是固定的。
当然,人类的历史中偶尔也有那么几个出类拔萃,或者说做事不按章法的。
要么成了疯子,要么成了传奇。
可他们做到的事情,npc也可以做到。这或许便是那个意志认为这个世界可以彻底秩序化的原因?
齐玉自然不会摔下去,摔下去了也不会怎么样,大概会感觉到有点疼。
这种事情他早很多年,人类的建筑越来越高的时候,尝试过。
懒人的乐趣的不多,尤其是作为一个活了几乎整个人类历史的永生者来说,可以做的事情就更少。
不过齐玉还是感激这个时代的,毕竟这个时代有电子游戏,有手机,要说的话,过往几千年历史里那些趣味的东西加在一起,也敌不过这几十年来人类的发展。
这样的高速发展还能持续多久?
人类要多久才能掌握诸神忌惮的技术?
这些问题,以前齐玉思考过,但现在想的很少了。以后似乎也不用想了。
因为他快死了。
“如果要杀我,你一个肯定不够。”看着脚下的城市,齐玉第一次觉得这个地方竟然有些美。
在齐玉身后的,是一个屠夫。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杀猪刀,看着极为油腻,但却散发着一种血腥的暴戾。
“哦,原来不止你一个。”
不多时,在屠夫身后还多了一个歌女。她妩媚动人,双目灵动,轻声道:
“对付您这样的人物,我们从来不会轻敌。”
她声音空灵动听,语气中却也带着一股哀婉。
齐玉没有转身。
第三个人来了。第四个人也来了。
这个人敲着木鱼,双眼慈悲,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干净出尘的意味。
他是一名僧侣。
僧侣的旁边,还有一名酒徒,酒徒没有喝酒。人生中有许多不快之事,一旦遇着了便值得痛饮,但见证一个传奇的陨落,自然得清醒。
柯万古没想到自己与齐玉的对决,会是一场如此不公平的对决。
他来了,他的伙伴书生自然也来了。书生的左手捧着一卷书,右手拿着丹青笔。书生一生记录过许多奇闻异事,想来此刻也是如此。
“三教九流,禁魂九恶。”齐玉皱起眉头,倒是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
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他再看了一眼百川市,才缓缓转过身来。
“名伶,酒徒,僧侣,书生,屠夫,浪人,大夫,道士。将军。”
“死了一个浪人,余下八个人来了五个,我的面子真大。”
屠夫冷哼道:
“不过是案板上的猪肉罢了,你可有遗言。”
“有。”
齐玉确信,这次大概真的是说遗言了,尽管活了几千年,他写过不止一次遗书。
但那些遗书,最终字迹也被神秘的规则抹去。
后来齐玉算是明白了,做个无人问津的懒人便好了,反正……生来就懒。
最古老的司狩全部出动,这也是齐玉让史杰诺离开百川市的原因。
但想着这座城市也是某个小子拼了几次命救下来的,尽管自己有今日,也是被这小子害的,但还是忍不住要保护这座城市。
有些事情做了第一次,便不死不休。
“换个地方打。我就这一个要求。”
屠夫本要拒绝,但僧侣却说道:“人烟鼎盛之地,的确不宜动干戈。”
这些人齐玉都见过。
有些人见过不止一次。觉着有些无趣,想着自己要死了,活在一个科技发达的世界,却要在最后一刻,面对几个画风古老的人。
好在,该说的都说了,那个小子也凭着自己的努力,走去了最后一个宿命之地。
想着黄金堡垒里的遭遇,齐玉也终于弄懂了一些始末。
所以他站边了,数千年来知道真相的原罪只有两个,他摇摆不定了一整个历史长河,如今,站在了另一个原罪的对立面。
只是齐玉觉得有些可惜。
终究……是没有见到傲慢。没有见到第一个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