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当我回到医院时,许宜娜已经醒来了,我走进来时故意发出点声音,好让她注意到我。
“好点了吗?”我摸了摸她额头,感觉还是很烫。
“好了多。”她笑得很勉强,掩饰不住的虚弱。
“听燕子和我讲你去见审计部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说:“是啊,但那帮人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她眼里闪出了点亮光。
我回答:“是的,刚走,而且…总部那边也有结果了。”
许宜娜坐直了身子,“是什么?”
我本打算等她病好了再告诉她,但没想到燕子已经和她说了我刚与审计部见面的事,一时间有点支吾。
许宜娜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苦笑了一下,“没事的,说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于是把那张刚签过字的红头文件递给了她。
看完处理结果的许宜娜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消沉,反而如负释重地长舒一口气,过了片刻,说:“也许这样是最好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提到方远做的事情。”我不甘心地说道:“如果能让那些人知道方远那几天和杨柳那个女人在酒店的事…”
许宜笑着摇了摇头。
“我甚至都有想过去找酒店的监控,那样局势就会对我们有利…”
她依然摇了摇头。
“姓方的这家伙这几天都不在公司,要是让我找到他非拉着他去当面对质!”我对于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许宜娜不知怎么了,我越着急她越不讲话,反而还平静地看着我。
“但我觉得你根本不能就这样接受…”我继续发泄着心中的不甘。
一股温暖的香气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感到胸口好像被什么酥软的东西压住了。
许宜娜虚弱的身体用力地贴着我,双手搂着我脖子说道:“谢谢你…”
她在我的耳边喃喃诉说着,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又带着感动。“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一直陪着我…”
突然间的幸福感令我觉得像是在做梦,但这种真实触感与她身上的香气却告诉我这又无比真实,我紧张得身体都变得僵硬,不矜持的双臂像有自己思想似的回应着她。
我俩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我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她也更加用力搂着我的脖子,我俩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与欲望像爆发般地宣泄而出。
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认识了女孩子就想深交,深交过后就想牵手,牵手之后就想尝试着亲亲,亲完以后还会想更多…
我也是那种永不知足的正常男人,当我不再满足于牵手与拥抱时,我考虑着怎样才能以最自然的姿势侧过脸,去做一些比拥抱更近一步的事情时,却被一串火箭炮一样的问候把我的邪念打得稀碎。
“娜娜是在这屋不!我来看你啦!来来来,我给你带了点…”张爱玲的声音在安静的医院简直比床头那个催收住院费的大喇叭来的还要响亮,全楼道都响彻着她的惊呼,“哎哟!这俩人!”
循声而来的同事们以为出啥事了,一个个扒拉着脑袋猛劲地往里钻…
许宜娜的脸变成了六月的西红柿,这红一片那红一片,分不清到底哪一块是发烧的红,哪一块是含羞的红,她赶紧用力地从我怀里挣脱,而我突然短路的脑子使胳膊变得僵硬,结果虚弱的许宜娜挣脱不出来…
这副很喜感又充满误会的画面,使得后面进来的同事小声议论着,“这徐天南怎么趁宜娜生病的时候非礼人家啊…”
这事后面在公司议论了很久…
张爱玲买了一个大果篮放在床头,果篮上竟然还贴了一个长纸条,写着“营销一部全体员工祝您早日康复。”
这是张爱玲墓地行业做久了的职业病,幸亏她没写成“祝某某某某人千古。”
燕子像个勤快的小媳妇一样一遍忙前忙后地为许宜娜冰敷毛巾,用酒精擦着手心散热,一边还指挥着大伟干点打开水什么的体力活。
杜飞窝在角落里打着电话,像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探望病人也不忘记自己的业务。
狗蛋笑嘻嘻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顺手从张爱玲的果篮里掏出一根香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而南宫梅却没有来,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当客套了几句后,燕子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她问我:“天南,今天审计部的人都和你说什么了?”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大家用灼热的目光望着我,这股灼热烧得我喉咙变得火辣,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没什么。”许宜娜对大家说得很轻松,“公司这次被骗子王骗走了四十万,这里面我得负大部分责任,所以总部让我个人承担一半。”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承担一半?”
张爱玲大嗓门喊道:“那你个人要出二十万!”
许宜娜皱着眉点了点头,大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这惩罚也太严厉了吧,顶我好几年工资啊!”
------“当初做决定投资的不是方总吗?为什么还要宜娜来负责?要不再和去总部的股东申诉一下?”
------“和总部说有什么用啊?我看还是和方总求求情,他那么多金又大方肯定不会让宜娜姐为难的。”
狗蛋用塞满香蕉的嘴逞能地说:“要不我们大家一起给娜姐凑钱吧?你们说好不好?”
这句话直接把大家的利益都牵扯了进来,现场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尴尬。
某些话在某些时候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比如此时此刻,大家互相看着不吭气,因为谁都想拒绝,但谁也不好意思先提出来。
“就你话多!”我照着狗蛋脑门上一巴掌,“出来陪我抽根烟!”
狗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但是见我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以后,还是跟在我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干嘛啊你?”狗蛋摸着脑袋看着我。
我对他说:“你知道有些话听起来很有义气,但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吗?”
狗蛋撇撇嘴,“什么这个那个的?听不懂。”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就是你认为对的事情,也许这事真的是对的,但实际要这么做了,又不对了。”
狗蛋眼珠朝天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懂。”
我有点着急,“哎呀!就是说你不应该让大家一起来凑钱填这个坑!”
狗蛋也着急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回答。
狗蛋耿直了脖子据理力争道:“我爹当初说了,朋友有难就应该互相帮助,这才叫侠义!”
我想起了当初我俩从北京离开时,狗蛋他爹教育我俩的话,但我还是耐心的给他做着解释:“互相帮助是对的,但是要大家一起出钱这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狗蛋问我。
被这样问,我也显得有点词穷,只好说:“哪里都不对,各种意义上的。”
“你这人说话真没水平,都让人听不懂。”狗蛋点了一根烟,迷糊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当初梅子姐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问大家借钱,还直接从我这把银行卡抢走了!”
我解释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狗蛋眼里尽是迷离的神色,“哪里不一样?”
我又词穷了,“哪里都不一样,各种意义上的。”
狗蛋又有点迷离,恍恍惚惚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梅子姐?她也和别人不一样吗?”
我点了点头。
狗蛋问:“梅子姐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哎呀你这人好他妈烦啊!”我又是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后脑勺。
狗蛋揉捏着,不屑地看着我说:“我看你这人就是谁漂亮帮谁!”
听他这么说,我有点哭笑不得,于是揪着狗蛋头顶上那撮呆毛说道:“如果我真是看谁漂亮才帮谁的话,凭你这长相我当初早就把你这货扔在北京我自己回来了!”
“那我们走了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同事们一边熙熙攘攘的从病房离开,一边说着安慰的话。
我见狗蛋还想与我争辩,于是一把把她推回了人群,“回去吧,以后多听少说话。”
送走了同事,只剩下我与许宜娜独处,我俩看着对方有点尴尬,我脑子里飞快旋转着,寻摸着要不要完成刚才没有进行完的事…
许宜娜的心思却似乎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她只是在摆弄着手机,随手翻看着电话本,末了锁上了手机屏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她这个动作的意义,可能与我当初一样,翻看了整个电话本,找不出几个能借到钱的朋友。
我静下心来仔细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对她说:“这次多亏了卫总。”
许宜娜说:“怎么?”
我把天几天卫总挺着刚动完手术的身体与我打电话的事情讲了一遍,她听得眼里有点亮晶晶湿润的感觉。
许宜娜揉了揉眼睛,依然对我挤出笑容安慰道“天南,你知道么?现在这种处理结果已经算公正了。”
我点点头,但很快又变得沉重,“都怪我,当初考察的时候没有发现出他们的猫腻。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再去和卫总说一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大傻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我肯定有办法的,让我仔细想想。”我不甘心地说。
许宜娜对我说:“别去说了,方总这次被人骗,大部分的原因也都是因为我这次考察时的不谨慎,怪不得别人的。”
“但他还想陷害你!你忘记了吗?”我说。
“那不也没能得逞吗?”许宜娜看着窗外轻叹一口气,“这世界上本来到处都充满了陷阱。”
“你别说这么说!”
我一时间无法接受她这种消沉的念头,压抑在心中很久的“骚情”血液重新变得沸腾,我站起来眼里尽是坚定,大胆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像与小朋友说话一样的表情说道:“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说完后我不顾她的劝阻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