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声调，似是轻描淡写的玩笑语气，却隐约之中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还有那深邃的眸子，悄无声息地打量着默不作声的琉璃。
一瞬间，琉璃仿若失去了言语的能力，被那凌厉的目光牢牢定住。很明显，慕凌君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肯定她的所有反常，都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二皇子”这三个字。
“好端端的，扯什么北漠。”万空悠然地开口，不慌不忙地掂着手中的折扇，“不如抓紧时间，聊一下迎接铁勒使臣的各项事宜。”
“是啊，是啊。”云枫深知是自己说错了话，才惹出了这多余的事情，紧忙连声附和。但是，慕凌君却没有对他的话作出任何回应，仍是饶有兴致地盯着琉璃，像是决心要等到她的回话才肯罢休。
“王上，”沉寂之时，一个小太监低身走了进来，“晴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慕凌君淡漠的话语，却引得云枫一惊。他局促地摩挲着双手，迟疑地说道：“王上，我们是在讨论政事，此时让晴妃娘娘进来，恐怕不妥吧。”
扬起眉毛，慕凌君不耐烦地轻啧一声，让云枫登时住了嘴。琉璃不解地看着慕凌君的反应，转头对上同样充满疑惑的万空的目光。为何在说到她和北漠二皇子交情不浅之后，慕凌君的态度就陡然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然而容不得她细细思量，下一秒，一个娇倩的身影走进书房，轻盈的步子漫妙生姿。只是脸上那妩媚的笑容，却在看到琉璃的瞬间凝结。
“我还以为只有王上一个人呢，没想到女巫大人也在这里。”巧妙地掩饰住自己的诧异，何汐晴即刻便换上了从容的神态。
琉璃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何汐晴，最后落在她手中捧着的瓷碗上，股股热气从里面冒出，随之而来的香味萦绕在她的鼻尖。
“香啊！”万空一拍双手，眉飞色舞地赞叹道，“晴妃娘娘看来是为王上准备了美味佳肴，真是体贴入微。”
何汐晴不自然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握着瓷碗的指节却有些发白，“也没什么，就是闲来无事熬制了一些百合羹，想拿过来给王上尝尝。不曾想各位竟是在这里议事，是我冒昧了。”
不自觉地退后一步，她对慕凌君轻声说道：“既然是在商议政事，我就不在此打扰了。不如就等王上您闲暇之时，再品尝我这百合羹吧。”
“再等一会儿的话，这百合羹岂不是要凉了。”慕凌君挑眉沉声说道，目光却是不经意地掠过琉璃，心中忽然生出赌气的念节，“拿过来吧。”
这是什么意思？琉璃愈发的看不明白，如此行为实在是不像慕凌君的做派。若说是和自己的妃子卿卿我我，他何必要在这种场合，更何况那妃子还是他一向疏离的何汐晴。
而何汐晴显然更没有想到慕凌君竟会主动品尝她的百合羹，这若是放在平时，她早就欢欢喜喜地迎上去，可是现在……
偷瞄了一眼手中的百合羹，她压下慌乱的心神。这里面加了什么，她可是再清楚不过。虽说爹在信中告诉她，这药的效力轻微，是用以日渐生情。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这岂不是让她难堪？
只是，一贯善于察言观色的慕凌君，此刻因为莫名的气结，而全然未注意到何汐晴表情微妙的变化，他开口催促道：“怎么，不愿意吗？”
“不，当然不是，王上想品尝，臣妾自然很是高兴。”说着，何汐晴走到慕凌君身边，将百合羹小心地放到了桌子上。
慕凌君捏起碗中的汤匙，盛起一点羹汤，慢慢地放入嘴中。“确实美味。”他孩子气地咂咂嘴，还故意提高几分声调，眼角的余光却恰好瞥到琉璃那毫无波澜的神情，慕凌君顿觉索然无味。
自己最近真是太反常了，就好像是刚才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哪里会是自己平日的作风？
漫不经心地再饮下一点匙中的百合羹，思索着自己都理不清的纷乱的思绪，慕凌君已然失去了兴致。强迫着自己的目光移开叶琉璃，他放下了手中的汤匙。
“王上若是喜欢，臣妾再给王上多做一点儿。”偷瞄着慕凌君的神情，担忧之下，何汐晴的心中更多的却是难掩的欣喜，那一句“确实美味”着实魅惑的让她沉醉，以至于她丝毫未察觉到慕凌君神色的转变：
刚刚放下汤匙的手瞬间停滞在半空中，指尖似是在隐隐抖动。而更为明显的，是慕凌君逐渐发白的嘴唇，和微动的喉结。
“有点……不太对劲儿。”琉璃暗自思忖着，故作从容地站起身，眸光却落在慕凌君在桌子下紧紧攥起的右拳上。“他是在忍耐。”一瞬间作出判断，让琉璃的心提了起来。
目光自然地扫过桌上热气腾腾的百合羹，“该不会是……”正想着，琉璃转头看向万空：仍是那副随性的笑容，但是紧攥于手的折扇却出卖了他此时的心境。朝琉璃递了一个眼色之后，他不动声色地踱步到慕凌君身后。
瞥向一旁仍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何汐晴，琉璃心中了然：不管背后的谋划者是谁，都绝不能让何汐晴看出慕凌君的异常。
“晴妃娘娘，迎接铁勒使臣的事十分要紧，实在是不容耽搁。不如……”琉璃假装为难地说道。她一手支在桌面上，身子却是稍稍倾斜，略微遮住了慕凌君的侧脸。
“晴妃娘娘，这百合羹应该多做点，改天让我也一饱口福。”万空嬉皮笑脸地调侃着，手指却悄然略过慕凌君身上的几个穴位。闷哼一声，慕凌君稳住了抖动的指尖。
如此明显的逐客令一下，何汐晴十分不悦，一双冷眸紧盯着琉璃。知道何汐晴的注意力已然集中到自己身上，琉璃索性破罐子破摔，唇角勾起一抹俏丽的笑容，她低声说道：“要不然，我替娘娘您把这百合羹给王上喂完。”
说着，她就伸手端起瓷碗，轻巧地捏住汤匙，唇边凑近，轻轻地吹走升起的热气。
“不麻烦女巫大人了，”何汐晴粗鲁地躲过瓷碗，用客气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慌张，“既然你们要商议要事，我就不打扰了。至于这百合羹……”她轻轻搅动着羹汤，淡淡地说道，“等我回去多做一些，再拿给王上品尝。”
未带停留的转身，何汐晴快步离开。她是害怕慕凌君再多吃一点儿，就会真的露陷，毕竟是这么多人在场，即使里面是迷情之药，恐怕她也是说不清楚的。
“吱嘎”一声，何汐晴走了出去，背手缓缓将房门带上。听着脚步声渐弱，琉璃不禁松了一口气。
“王上。”万空的喊声让琉璃猛然转头，看向慕凌君：泛白的指节狠命的抓住桌沿，指尖仿佛都已嵌入其中。他紧咬着惨白的嘴唇，汗水顺着鬓间滴下。“慕凌君，你怎么样？”琉璃凑上前，紧张地问道。
而唯一在状况之外的云枫，却是一脸的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百合羹里有毒。”万空将慕凌君的一只胳膊搭在肩膀上，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的神情，“刚才我已经封住了王上的穴位，毒性暂时不会扩散。”
忽略掉云枫惊诧的表情，万空接着说道：“但是这也只是暂时，你先帮我把王上扶到床上去。”
云枫见状也来不及深问，赶紧先上前扶住慕凌君。紧跟在他们身后，琉璃也一同进入里屋。
“一定……不要将……将此事泄露出去。”勉强支撑着倒在床上，慕凌君咬着牙挤出一句。万空将手搭在他的脉上，没好气地说：“一开始你要是不让何汐晴进来，不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了。”
他正说着，忽然觉察到慕凌君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我说了什么吗？”万空有些摸不着头脑，冷不丁地回想到慕凌君反常的表现，万空瞥向旁边的琉璃，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刚才让何汐晴进来的时候，似乎是恰好谈到琉璃和漠疏的事情。
慕凌君该不会是在……吃醋？这个念头冒出，万空自己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果断地甩了甩头，他心中暗想：真是自己年纪大了，都已经猜不透这些年轻人的心了。
“万空师父，慕凌君他怎么样？”琉璃看着万空又是闭眼，又是摇头的一连串诡异的举动，顿时紧蹙起眉头，担忧地问道。
“咳，”万空轻咳一声，抛开了脑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沉声说道：“有些难办。”
云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再一听万空的回答，他更是不停的跺脚，“难道是无解之毒？”
“不是毒无解，”万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犹疑了一会儿，严肃地说，“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王上所中的是什么毒。此毒猛烈，蚕肉蚀骨，眼下我只能是用一般的药加以压制，缓和毒性，但却无法做到根除。”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琉璃蹲下身子，紧抿着嘴唇，直视着万空。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万空抬眸，一字一句地开口说道，“那就是去找我师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