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豚只好如此。
两人一起朝伤兵营走去。
到了伤兵营,只见哀鸿遍野,士卒见到青豚到来,强忍住伤痛,嘴里纷纷喊道:“军将,汝不可进入此地,恐有瘟疫传染,还请军将快快出去!”
青豚双眼一红,差点落下泪来,其暗骂自己不是东西,嘴里却道:“弟兄们,是吾怠慢诸位了,吾本该早早来此,看望各位弟兄,却因为诸事繁杂,一直拖到此时才来。”
重伤不能行走的军士,足有二十人,彼等要么是被砍断了手脚的,虽然伤口已经被包扎住,不在流血,却因为感染病菌,浑身发烫,已经昏昏欲睡,要么被洞穿了胸腹,躺在地上,强忍着巨疼,见到青豚却强颜欢笑。
听到青豚如此说,众军士急忙齐声道:“军将不必自责,吾等能够立下如此功劳,给家人赚一份前程,还多亏了军将呢!”
青豚忽然发现一个士卒,很是面熟,仔细一想,原来,此人正是那名被箭矢射穿了脚掌的武卒。
青豚走到其跟前一看,只见那人的襦裙被撩起,露出了肿的像是大象腿一般粗细的右腿。
那条腿,明晃晃的,很是吓人,凭眼一看就是感染了细菌,已经保不住性命了。
青豚道:“是汝!汝怎么如此严重了?”
那人大嘴一咧,露出雪白的牙齿,乐观的笑道:“军将,吾还没有谢过军将救命之恩呢,若不是军将及时砍断那枚箭矢,吾只怕是就成了秦军的活靶子了。”
青豚用手轻轻挤压那人的脚面,只见淡黄色的脓水从裹着伤口的布帛中渗出。
完了!
青豚眼睛一热,他抿紧了嘴唇,抑制住想哭的冲动,其已经明白,这人无法救活了,其必然会因为感染而死!
这个时代可没有抗生素,伤口一旦感染到此人这样的程度,纵然扁鹊再生,也无法医治了。
武卒笑着安慰青豚,说道:“军将不必担心,生死有命,吾只恨不能再在军将麾下效命了!”
青豚扭过头,揉揉湿润的双眼,强自笑道:“汝别说了,吾等汝好起来,再跟着吾杀敌立功。”
武卒摇头,道:“军将,吾想求件事。”
青豚弯腰将其扶起,左车急忙拿过一床被褥,靠在其身后。
青豚蹲下身子,面对着那名武卒的眼睛,真诚的开口道:“汝且说,吾一定完成。”
武卒道:“军将,吾叫大牛,住在大梁城内西北角的玉皇街,吾家在从东数第三家,汝可否照顾一番吾的父母,吾尚没有娶妻,家中唯有吾一个独子,吾怕双亲将来老来无依。”
青豚怒道:“左车,给吾死过来!”
左车急忙跑来,道:“家主,某在这里。”
青豚道:“将受伤的将士们,家里地址,家中还有何人,都给吾登记清楚,只要吾能够活着回到大梁,就将所有伤兵、所有战死士卒的亲人们,都接到家中,从今之后,其等就是吾的仲父、仲母、螟子蛉女!”
螟蛉子,古时候义子义女的雅称,《诗经小雅小宛》:“螟蛉有子,蜾赢负之。”螟蛉是一种绿色小虫,蜾赢是一种寄生蜂。蜾赢常捕捉螟蛉存放在窝里,产卵在它们身体里,卵孵化后就拿螟蛉作食物。古人误认为蜾赢不产子,喂养螟蛉为子,因此用“螟蛉”比喻义子。
听到青豚的话,大牛欣慰的笑了,其的眼角流下了泪水,却笑道:“军将,吾相信汝。”
青豚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瞬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庞滴落下来。
大牛鼓起全身力气,喊道:“兄弟们,咱们的父母、妻儿不会再吃苦了,军将其老人家答应大家,会帮助照顾好其等的。”
众多伤兵也听到了青豚的话语,心里都很是感动,自古到今,战场上的士卒受伤赴死,哪里有人管你家人死活,顶多给几个小钱打发了事。
其等闻得大牛喊话,齐齐吼道:“军将,吾等下辈子还要跟着汝杀秦狗!至死方休!”
青豚站起来,泪流满面,其咽哽道:“兄弟们,汝等放心,汝等下辈子归来时,吾一定会早就赶走了秦狗,让汝等安心跟着吾享福!”
左车也被这一幕感动,其扭过脸,悄悄擦去这该死的眼泪。
其急忙用变了腔调的声音岔开这沉重的话题,道:“兄弟们,吾虽然是降卒,但是也拜军将为家主了,汝等口中的秦狗,不包括吾吧!”
“左兄弟,那哪能啊!汝能跟着军将,那就是吾等的弟兄,吾等说的秦狗,自然不会包括汝。”
“就是啊!军将多好的人啊!汝跟着军将,那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
“前辈子哪够啊!起码也是三辈子,十辈子!”
……
左车止不住眼泪,一边擦一边哭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其强笑道:“吾感谢兄弟们,能将吾当做弟兄,说实话,吾从军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把军营当做自己的家,第一次真正听到有人拿吾当兄弟。”
众军士却说道:“左车兄弟,吾等拿汝当自己人,汝既然认了军将为家主,军将以后就拜托汝照顾了!”
大牛身为武卒,跟随青豚最久,自然了解青豚的口味,当即道:“左车兄弟,军将行军时,都是和弟兄们一起吃食,而军将口味又稍重,汝给军将端去饭食时,记得稍加一点点盐,两指夹一点就够了,一定要记住了。”
青豚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咽哽着,转过脸去,他不忍在面对着这群濒死的兄弟们。
左车使劲点头,道:“某记住了,汝等放心,吾必然将军将照顾的好好的。”
“兄弟们!”左车猛然站起,开口喊道:“吾想求大家一件事!”
青豚急忙阻拦,其道:“左车,汝不要说了,吾不同意了!”
大牛笑了,露出那洁白的牙齿,其开口道:“左车兄弟,吾等的要求已经说完了,汝且说说吾等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军将的。”
青豚伸手阻拦道:“兄弟们,都别说了,这个伏击吾不做了,吾……”
左车却大声打断青豚的话,其说道:“军将计划将秦军引入这里,然后用龙门闸,将秦军关死在营寨中,再使用火攻,将其等全部烧死!”
“好啊!”
“军将,可是吾等临死了,还能落得一个泼天大功?军将,汝尽管说,需要吾等做什么?”
青豚双手抱头,痛哭的说道:“吾不让汝等去做了,汝等都给吾好起来,吾要汝等好好睁大眼睛看着,吾是怎么将秦人赶出去,怎么让彼等过上好日子的!”
大牛摇头,笑道:“军将,吾知道汝难受,可是汝看看弟兄们,吾等已经好不了了,吾等就要死了啊!能够在临死之前,再次得到一个大功劳,让家人更好过一点,这个机会,军将难道也不给吾等吗?”
是啊!其等就要死了,无非是痛死还是被火烧死这一点区别罢了,对于其等来说,在临死前多获得一次功劳,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青豚一咬牙,恶狠狠的说道:“兄弟们,吾会修建一些密室,同时在城寨里放下大量的引火之物,吾需要汝等躲在里面,待秦军进城,城门口的龙门闸落下时,会发出巨响,吾要汝等引火,点燃引火之物,和秦军同归于尽!”
大牛哈哈大笑,道:“军将,放下龙门闸那个任务交给吾吧!吾要站在高处,亲眼看着无数的秦狗给吾等殉葬!”
众多军士们也齐齐吼道:“军将放心,吾等的最后一次任务,必然不会让汝丢脸的!”
青豚泪流满面,多好的弟兄们啊!其咽哽道:“兄弟们还有什么需要,请都给吾说!吾一定完成!”
大牛道:“军将,除了家人吾等拜托军将照顾之外,吾等还想要一瓮好酒,吾听说喝醉了,可以忘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