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去南岸新区管委会了。昨天,公安局一正科级副局长、副指挥长,今天已然摇身一变为主任。表面上只是个工作分工不同,但常委会上说了的,这个主任要高配。此刻他文强还是正科级,一点没变,但文强知道这是在占着岗位排队了。
原来任“水天花月”项目副指挥长,很多事情说了不算,在他前面有常务,有指挥长。只能和其他几个副的一样,自己把到自己分管的业务耍,不可对其他人分管的工作说三道四。原来管安全保卫,规划招商基建这些他都不能插话。现在不一样,他成了主任,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啥都要管,规划招商基建,这些看上去貌似有干货的,都属份内。他只需要对县委、县政府负责。按常委会分工,书记h县长各管一个重大项目。县高官是党工高官,县长不会管南岸开发。说穿了,他就只需要对向书河一个人负责。
他坐在主任办公室里,等着下面的人汇报工作,或送签文件。
昨天的指挥部,也换了个管委会牌子。需要他看的文件很少。汇报工作的也少,汇报的都尽说些拆迁琐事。
摇椅转了两圈,办事的出了门,文强第一次有了成就感。说话算数。是不是来得太突然?他有些疑惑。底气还不足。
他给蓝守玉去了个电话,告诉他,他的工作调整了。
蓝守玉接电话时,正在驾车龙隐回三江的路上。文强并不喜欢文物,蓝守玉也低调。龙隐山的三个谜,自然被他暂时深埋起来。俗话说,肚子又货,要藏得住。也有说,闷声发大财。要反过来,就成了叫唤的麻雀不着肉。
蓝守玉的肚皮装得住事。本来一人开车,想来想去,脑子里都是龙隐寺、“□王公用”和磨子鱼,寂寞着哩。文强的来电,正好打开他的话匣子:“听说了,正想者给文哥你去电话恭贺呢。”
“明确了代理局长,任园区主任,还是正科,等县委召开党代会前,市委的最后一批副县提名。”文强说道。
“这叫排上队,坐上席了,铁板钉钉,跑不脱的。”
“大家都这么说,可你晓得的,书记说要我赶紧弄点名堂出来,到时候他也好向市委名正言顺地推荐。”
“你不是南岸新区管委会主任吗,那可是你们县里的重中之重,市里特别关注的。”
“那个啥新区,其实就一个放大的地产项目,整个一烂尾子工程。说好听点,临危受命,说庸俗点,去揩屁股。”
“可别这么损。县里走马换将,书记从荣城组织部直接空降,年轻有为,听说还亲任党工高官,看来想在南岸的开发中,有所作为。你是书记的大先锋。你的政绩直接关系他这个空降兵的三板斧。”
“说的没错,只感觉这两三个月要出形象,压力太大了。现在我脑子里都还一团糟。”
“就别糊弄我了。你给向书河的几点建言,施云都传达给我了。”
“你蓝大师不愧三江市的通天人物。那都是我麻起胆子瞎扯的,说实在的,我自己的都没谱。”
“谁不知道你文强是个拼命三郎,有什么困难能阻挡文大局长上进的步伐?”
“就别涮了。给你电话,就是想听听你这个民间观察家,关于南岸开发的建议。”
“中国有句古话,屁股决定脑袋。我的屁股又没在你们县的政府大院。”
“看在我们俩一起合作的愉快经历,算我求你?”
“这是算帮你的忙,还是帮向书河的忙?”
文强想了想:“算帮我文强,怎样?”
“也是,我跟向书河,球挨不着。行,冲你我兄弟一场,给你三个字。”
“哪三个字?”
“短平快。”
文强不解:“短平快?”
看来文强还没有完全与蓝守玉的语境同步,蓝守玉就补充道:“时间要短,平稳推进,快出形象。”
文强点头,算认可了:“有难度。原来的开发商,是县里著名的不良老板,老油条一根。他一直没在项目上用心,拍了土地后,又与拆迁户搞在一起,煽动他们与县上作对,想以时间换空间,坐等地价暴涨,转移项目,大捞一笔。”
蓝守玉说:“商人都一样,不择手段。”
文强又问:“我对这个项目,对那个矿老板,都太了解不过。按你说的,通过干部努力,搞出短平快,估计不大可能。人家根本不配合。”
“你们后续酒店和湿地项目土地计划,搁浅了,答应人家的八个亿贷款也落实不了。这是你们的软肋。”
“贷款还不成其为问题。谁开发,谁掏钱。后续八百亩土地计划,被上头给卡了,在他面前说话自然硬气不了。”
“你们有软肋,他也有七寸。”
“怎讲?”
“他的七寸就是他的目标很近,不想真正开发。你要知道,一百万一亩,在屏羌县算天价了。从之前开发看,搞不好,要亏本的。他当初敢这么大胆进来,因为你们前任书记求他,所以才提了个八亿贷款的条件。八亿贷款,别说你们县里,就是在三江,也不一定能拿到这么大额度。何况,还是个土地手续没有完全到位的项目。当初他来,肯定不仅是看中项目,而是看中那块地。花了血本,也只想囤积土地,转手开发权,直接变现出逃。”
“他根本没花血本。两个亿的土地出让金,只拿了六千万,又从别人那借了一个亿,欠四千万。”
“小地产商的套路。不过,人家公开竞标弄到的土地,从程序上说,占得住脚。再说,拖着项目,还不因为你们啥承诺没兑现。说白了,你们短着理呢。”
“兄弟,就别绕弯子了。直接说,现在这个项目,如何弄?”
“矿老板跑路,项目肯定烂尾。估计一时半会,要找新的下家来接招,难度很大。首先要过土地手续关,其次资金关,再则开发权转让关。关关都要让人脱一层皮的。”
“我也考虑到了。项目太超前,在本地融资和招商都无可能。”
“老江湖,看得挺准。要把这个旁然大物消化,首先就要减肥。土地计划必须削减,尤其那个五星级酒店,屏羌县上上下的说法,我也听了,老百姓传闻很难听,说给你们县委几爷子修的啥楼。你们任期内,谁都别去想它了,必须拿下。否则永远都迈不过这坎,搞不好,县委就要为这个好看不好吃的蛋糕,付出巨大政治代价。项目一调整,融资压力自然就小了不少。再扩大些视野,广泛招商,包括到荣城找大集团,看他们是否有到二三线城市发展的布局。说不定,还真能招来有识之士。”
“你说得太对了。只是,这要掀翻原来的思路,别说在原来的老书记面前不好说话,向书河老领导浦志那也不好交代。”
“人家三岁小孩?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说,哪个新官上任就只搞些老套套,不整点新名堂?向的前任,不懂游戏规则吗?浦志再说也是向的老上级,只要向扭转了眼前的局面,照样是在给浦志脸上贴金箔。”
“当然,最伤脑壳的,我们咋把那个矿老板撵得起走?你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在屏羌根深蒂固,不好惹,人家现在落了难,正愁没地方擦痒呢。”
“这是在考我吗?他不好惹,你文大局长好惹吗?在屏羌,他不也知道你也是哪条道都通的人物?你搞了那么多年公安,啥名堂没整过。这还用我点破?”
蓝守玉还真是个人物,一番话,算给文强又上了一堂课。
不知道上次在翠竹园喝来的底气,还是蓝守玉刚才一番话打的鸡血,文强把椅子转了十几圈,莫名奇妙地心情好。他对接下来,他要出的牌,已渐渐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