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慢慢去思考如何应对是不现实的，老萨满本能之下，身体扭曲出一个诡异的角度。

一声沉闷的低响，金属穿透血肉的声音总是不如兵器交接那么清脆悦耳，然而在李昂的耳中，却像是世间最美妙的音符。

老萨满的感觉却截然相反，剧烈的疼痛，让老萨满几乎以为自己失去了整条手臂。

然而，老萨满逃亡的动作并没有停滞下来，甚至没有去管那道几乎将右臂从中斩断的巨大伤口。

似乎是想明白了，沟通是徒劳无功，老萨满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闷头一心逃跑。

这样的敌人总是让人觉得难缠且麻烦，无论李昂如何尝试，总是无法彻底终结追杀的过程，甚至做不到明显减缓老萨满逃亡的速度。

李昂的攻击当然是有用的，只是效果远远达不到预期。

老萨满总是能够用最小的代价，短暂地从李昂的攻击范围中脱离出去。

如何选择受伤的部位，是衡量一名老兵是否足够经验丰富的重要依据之一，在这一点上，老萨满完全符合“百战精锐”这四个字。

尽管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被追上，然而老萨满完全不在乎，无非只是再多一道伤口而已，只要还能跑得动，老萨满就不会停下。

在漫长的追击过程中，两人的位置，距离李昂的临时营地越来越远。

前方的丛林中，已经可以隐约看到人工的痕迹，那是嘲颅氏族的大本营。

老萨满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大多数伤口集中在非致命的部位，但也有两道伤口，分别贯穿了老萨满的肾脏和肺。

然而，在老萨满的双腿上，却没有一道哪怕只是划破油皮的轻伤。

发黑的皮肤隐约显出一丝苍白，这是失血过多的标志。

即使不用李昂继续追击下去，最多再过半个小时，老萨满就会因为大量失血而死去。

李昂希望能够亲手终结掉老萨满的生命，然而，半兽人部落外围巡逻的战士早就发现了异常，足足两支小队围了过来。

最近的半兽人战士已经接近到不足百米，这是极为危险的距离。

在半兽人部落边缘如此接近的位置上，一旦被缠上，连逃跑都会是一种奢望。

李昂不敢赌命，事实上，也没有赌命的必要。

哪怕是以半兽人的生命力，老萨满最多也只能再活几分钟。

尽管，这几分钟也有可能产生变数，但和毫无必要且风险巨大的战斗相比，李昂毫无疑问会选择前者。

李昂深深望了一眼半兽人部落，没有理会追击的半兽人战士，开启了隐匿能力，转身隐入丛林之中。

老萨满重伤归来几乎引爆了半兽人部落，闻讯而来的莫萨克大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数十名半兽人战士抑制不住怒火，冲进丛林中寻找敌人去了。

“大萨满？”

莫萨克大王看到老萨满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样子，大惊失色，连忙推开围在老萨满身旁的半兽人战士，大声叫喊着：“巫医，巫医在哪？快叫巫医来！”

“大王，别浪费时间了。咳咳……”

老萨满见到莫萨克大王赶到，终于松了一口气，嘴里不断冒出血沫，艰难地开口：“大王，我现在说的事很重要，你必须要用心记住！”

“大萨满，先让巫医来……”

莫萨克大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萨满打断了：“和部落的命运比起来，我这个老头子的死活不重要！你给我记好了，你是嘲颅氏族的莫萨克大王，不是小孩子！”

“是，大萨满，您说，我记！”

莫萨克大王重重地点了点头，双眼布满血丝，单膝跪在老萨满身旁，像是几十年前，刚刚被老萨满授予族长之位时一样虔诚。

“大王，异位面的征服者已经到来，现在是决定半兽人一族命运的时刻了。咳咳……”

肺部的重创让老萨满说话都十分困难，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然而老萨满就像是完全没有感觉一样，认真而又严肃：“部落里那件异位面的巫器，可以让大王拥有和异位面征服者交流的能力。无论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大王您都要答应下来，族群的生存是第一位的。我们必须与异位面的征服者结为盟友，哪怕是附庸也好，否则半兽人一族将不复存在！”

“大萨满，您的伤是不是异位面的……”

莫萨克大王的话再次被老萨满粗暴地打断：“我说过，族群的生存高于一切！别说是我，就算部落里的战士全部死在他们手上，剩下的人也必须加入到异位面的征服者一方，否则几十年，甚至可能几年之后，就没有半兽人这个种族存在了！”

“是，大萨满。”

莫萨克大王的眼神中充满怒火，却不得不强行压抑下去。

和暴躁易怒的普通半兽人比起来，莫萨克大王尽管不如老萨满这样，对一切都云淡风轻，但多少可以克制得住嗜血和复仇的冲动。

老萨满是莫萨克大王最尊敬，也是最崇拜的人。

即使反对对方的意见，在老萨满弥留之际，莫萨克大王也不会直接说出来。

“卡兹萨满的法力是年轻一代中最强的，她可以接替我的位置。咳咳……那件巫器，也由卡兹萨满来使用。咳……”

老萨满胸口那道恐怖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

这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鲜血已经快要流干的标志。

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老萨满的生机已绝，全靠一口气撑着。

这一口气断掉的时候，就是老萨满生命的终点。

“是，卡兹会是新的大萨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莫萨克大王没有提起老萨满所指的巫器。

然而老萨满却注意不到这一点了，尽管眼睛依然睁开，但老萨满的心跳和呼吸，却早已停止。

莫萨克大王粗糙的大手抚过老萨满苍老的脸，将老萨满的双眼合起。

尽管半兽人部落中没有死不瞑目者不能回归兽人怀抱的说法，莫萨克大王仍旧觉得，闭着眼睛死去，看起来会好一些。

就像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