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现的阴兵,一下子就打乱了里院的阵脚。
时信德和张吉赶紧询问,才发现在界门处里四院和里十一院已经交上了手。但奈何阴兵的数量实在太多,须臾之间,便丢了阵地,界门易手。
这边尚且如此,那么界门的另外一端——华夏,就更不要说了,守在那边的里院医师已经可以看做全体阵亡了。
在这些阴兵当中,时信德看见了一个老熟人,陆侯亮。
“陛下,来迟了。”陆侯亮对着长端帝遥遥地拱了拱手,“想必,陛下已经知道,当前进攻华夏的阴兵不是太多。所以,是我食言了……不,也可以看做子君大人临时改主意了。”
“子君让你来救我们的?陆阎君可知,这不是救我艽朝,而是害我?”长端帝问道。
他知道,此时双方谁的阴兵先动手,已经不重要了。
但只要陆侯亮的阴兵一到,水就更浑了。
别忘了,地府从一开始,就有一万阴兵在此压阵。
“陛下放心,本王都是在最后才知道子君大人的所有计划。华夏历史上有君臣相知,传为佳话,你我二人,算不得君臣,但总算合作多年。本王答应过你的事,一直都有效。”陆侯亮都。
这是陆侯亮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王”。
长端帝道:“看来,一些时日不见,陆阎君也变自信了不少。想必是跟在子君身边,眼界开阔了不少。不过,朕也可以告诉你,不管他告诉你他的最终计划是什么,都绝对不是。他的目的,我看穿了,可惜了,我却不能告诉你了。”
陆侯亮道:“陛下,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们来了,而且真的是来救你们来了。陛下不用担心,子君大人用兵如神,神出鬼没,地府不敢擅动,他们不会增兵了。”
他的麾下有接近两万阴兵,再过一会儿,还会有更多的援军抵达战场。
在子君的计划之中,每座里院前,列出三千阴兵,佯装进攻鬼门关,进而挑拨地府和整个暗影世界的关系。
这个伏笔他埋了很久,此时发动,那些被招募而来的暗影世界的人,绝对会认为是地府作乱,阴兵要入侵阳间。
那个时候,他们下意识地就会向里院求助。
但这一招,骗不到里院,因为里院能分清哪些阴兵是自己这边的,哪些不是。
所以里院会毫不犹豫地就和阴兵开怼。
这一幕被暗影世界的人看见,就会更加坐实了此事。
事情到这一步,其实还没什么,但不要忘了,里院现在的主力,已经不在大本营了。
各处鬼门关均是戒严状态,早就关闭。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里院和地府之间,一定有什么协议。
他们不知道子君最后的一刀会从哪里递出来,所以肯定会允许守家的里院医师在最后关头出现逃避行为。
毕竟,每一座里院,现在就只剩下那么百八十人,真要遇上成规模的阴兵,即使全体战死,也于大局无益。
所以,鬼门关前肯定会发生战斗,但只有几种可能。
一种,就是暗影世界的人误判,和里院作战。一种,就是识破了这个计谋,和子君的阴兵作战。
具体的,就看每一座里院面前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货色了。
子君也没想过要骗过所有的人,而且就算全体都被识破了,也无所谓,反正机会难得,暗影圈子经此一役,也必定会元气大伤。
所以,这一招,子君的目标,是暗影世界的其他势力,他要找个由头把大家聚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
但是很可惜,就犹如长端帝所说的一样。
他把子君彻底看穿了。
只要是子君答应过的事,他就一定会去做,从不食言,但他的目的,绝对不会仅限于此!
然而世间之事,大抵如此,如果一个人总是很守信用,答应过的事,就绝对会办到,那么不管是人还是鬼,大家都会不自觉地发自心底的去信任他。
谁还没有心里的小九九呢,只要这事儿是自己想要的,而子君答应了,又能办到,管他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呢?
子君又不是圣人,肯定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不然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地来帮助自己?
选择自己,就是合作,各取所需罢了。
没那心机,就不去操这份心了。
按理说,长端帝此时已经完全可以不用去管陆侯亮了,因为他知道,陆侯亮虽然也是子君的一枚棋子,但一定不会舍弃,会留到最后。
子君对他们,没有说谎。
他所谋的,的确是两黑两白四个世界。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想过改变阴阳双鱼和黑白二点的主次地位。
既然四个世界都是他的,那又何必去管谁主谁次呢?
可是现在他却不能不管,如果陆侯亮出事儿了,那他们几代轮流做皇帝的事情,就彻底黄了!
所以,长端帝真的很无奈。
事情就特么没有一件是在按照既定轨道发展的。
里院状况百出,艽朝也是不断在节外生枝,横生事端。
老子就连想死,都不那么容易!
你说陆侯亮你老老实实躲着,好好当一颗棋子不就好了吗?
子君利用完你,又不会丢掉你。
是,朕是看穿了子君的整个计划,但您老成天在他面前瞎转悠,忠诚度不比以前,朕也不敢给你交底啊。
而且那个计划,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对你有益的,即使给你说了,你也不可能反对,朕又干嘛给你说?
但此时此刻,你能不能不要用一种救世主的身份闪亮登场,跑来参战。
朕不需要你救啊!
相反,你一出现,朕就必须保证你不要被干掉!
你打乱了朕的计划啊!
长端帝苦笑一声,唯有这件事,他不能当做无所谓来处理,这可是他的命门所在啊。
要是不能轮回当帝王,那他可不想死啊!
倒不是说他不相信陆侯亮再这件事情上会耍什么花样,毕竟他曾经指天发誓,说一定会按照约定安排轮回。但前提是陆侯亮你得活着啊!
哎,这简直无解啊。
很多事情,大家不沟通,就可能误会。
而有效的沟通,就必须要完全交底,不然说一半藏一半,还是会有误会。
但这种事情,谁敢交底啊!?
现在怎么办!?
这是第一次长端帝觉得有点儿傻眼儿了。
杨禄明这个艽朝第一谋臣,他又故意将其放在了后方,留给了三皇子,此时竟然是连个商量的人儿都没有……
千算万算,算掉了这个猪队友啊!
您的一片好意,心领了,能立刻带着阴兵回去不?
战争,从来都只有交战双方啊!
即使三国演义,人家在一片战场上,也只有两方势力啊!
是,你可以说,本质上,阴兵在打里院,我们也在打里院,算友军,可以看成一个整体。
但问题是,陆阎君啊,我们的关系现在是若即若离,实在不敢和你们阴兵一起,并肩作战。
就按照之前说好的,里院来打帝国,你们去打华夏鬼门关,不好吗?
这怕不是子君临时改变主意那么简单吧?
想到这里,长端帝向着身后那漆黑的太阿山望去。
又算掉了!!
子君又怎么可能不对这里保持关注?
这里一定有他的眼线,而且能够及时地将战况传递回去。
他在算子君,子君也在算他!
三皇子继位,他还生龙活虎,凭子君这种人精,只用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
哎,三皇子继承大统,动静太大了啊……
但是,这已经是算史上最寒酸的登基了啊。
小细节害死人啊……
早知道,自己就该把旨意弄来明确一些,不然杨禄明这个谋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叫做“合适的机会”……
“长端铁骑!冲锋!”
这时他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看透了子君,但却毫无办法,因为子君的计划,是他喜闻乐见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去破坏。
可是子君看穿了他,就能够干涉。
子君不允许长端帝战死,以一个皇帝的性命宣告帝国的战败。
这场战争,必须继续打下去!
所以,长端帝想死,也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那些本来还在后方以沉默的眼光注视着长端帝的黑甲骑兵们,突然听得这一声熟悉的命令,先是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
他们想不通其中太多的关节。
他们只是以为,突如其来的阴兵,给这场战争带来了变数。
这些阴兵,是帝国迟来的护身符!
但他们忘了,阴兵,从来都只是催命符……
他们一出现,长端帝不是得救了,而是必须主动要求速死。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把陆侯亮给保下来!
地府的一万阴兵,在陆侯亮的阴兵出现后,已经纷纷拔刀,冲杀了过去!
他再不赶快,怕出现变数。
“吾皇万岁!”
长端铁骑高呼了一声,举起长枪,开始向前冲锋。而他们身边的那些普通军士,虽然没有得到命令,但此时也好像明白了几分,知道这是最后的时刻,也不管那么多,大叫着追随而去。
时信德和张吉才是觉得最莫名其妙的人。
这长端帝怕不是个精神分裂吧?
他们从他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必死之志,为何阴兵一来,就犹如发狂了一般?
是,这里出现的阴兵是很多,从数量上来说,远远多于里院。
但毕竟这里是里院的命门,界门所在,还有一万地府的阴兵压阵呢。
这一万阴兵,都是战斗素养极佳,凶悍异常,虽不说以一敌十,但只要结阵,再配合里院,以一万对两万,不说战胜对方,可至少坚持个把小时不会被击溃,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长端帝到底是基于什么判断,突然之间就发起如此气势如虹的冲锋呢?
“院长,长端铁骑没有留马力。”郭兵霦激活十张雷符,绕在身旁,把自己活生生地变成了一个人形闪电,一路火花带闪电,像极了一个近战法师,锐不可当。
“小心,他们不是朝着我们冲过来的。”葛利长刀暴涨,竟然是突出一丈,将跃到郭兵霦头上的一名阴兵给捅了个穿。
凭空出现的阴兵打了里四院和里十一院一个措手不及,好在葛利和唐衫宝指挥及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抢夺界门,而是让大家迅速结阵防御,才让伤亡没有进一步扩大。
有他们争取到的这点儿时间,便已经足够地府的阴兵增援过来,彼此对峙。
反正正面互砍,这种大场面,没个半天,根本出不来结果。
况且里院这边儿,还占有技术优势,那么多巫在一起,这里离界门又近,总会有点儿货的。
大巫们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地面翻飞,开始有骷髅从中钻了出来。
这些,都是艽朝曾经的子民,感受到了巫力的召唤,破土而出。
虽然战斗力低了一点儿,好歹也可以凑个人数。
里院向来不喜这类战斗方式,但这一战,似乎早就没了太多讲究。
长端帝和余鸿焘一马当先,沿途摧枯拉朽,将这些骷髅给击来粉碎。
“速与阴兵会和!”长端帝立刻下令,但自己却带着余鸿焘向着时信德和张吉冲去。
长端铁骑此时士气正高,全体将士,都带着一种视死如归陪皇帝殉葬的心态在冲锋,听得此令,不疑有他,认为陛下自有安排,在徐兵的带领下,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一般,向着陆侯亮那边冲了过去。
哎,还好都没留马力……
长端帝叹了口气。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把自己的内心想法给说了出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在余鸿焘耳中,却如雷贯耳。
在长端帝看来,这是急中生智的无奈之举。
带着长端铁骑冲锋一阵,替陆侯亮解围,然后自己杀向时信德。
长端铁骑没留马力,无法及时调转马头,和陆侯亮在一起,混乱不堪,自己在那个时候,被斩于阵前,也就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来,踩在马背之上,然后一跃而起,举着重枪,刺向时信德的胸膛。
这个时候,他在空中避无可避,简直就是破绽百出,只要是个内行,就能看出他在送人头。
时信德和张吉二人自然是内行,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长刀在手,就要辟出。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斜向冲了出来,狠狠地砸在长端帝身上,然后二人双双摔落在地。
非常巧合,都滚在了张吉的脚下。
“陛下这是为何!?”
那个身影,自然就是看出长端帝意图的余鸿焘,只是此时他的小腿似乎被扭到了,而且身披重甲,无法动弹。长端帝情况也不妙,被这一撞,有些气血翻涌,再跌落下来,就更是呼吸不畅,虽未受重伤,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然后……张吉虽然强行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在思考一个问题。
怎么办?计划中,从来没有生擒长端帝这个预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