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这样彼此相互依偎,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陆染秋却听的真切,耳畔那时不时响起的抽泣之声让他明白莫梓的内心一定很不好受…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染秋感觉自己的前襟有些湿意,这时莫梓才缓缓的从他怀里挣了出来,眼眶通红,脸上却带着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对着陆染秋说:“抱歉,让你听了这许多的无聊话,你应该觉得很闷吧…”
闻言,陆染秋摇了摇头,眼神柔和的看着她说:“不会,镇南候一家满门忠烈,可歌可泣,我只恨没能早些了解这些往事,不能在更早的时候就帮你分担心中的苦楚…”
可不是嘛,正兴八年发生的事情,正兴十六年了,他老人家才听莫梓说起,真要说起来,在他人生的头十年里,可真算得上是虚度光阴了…
莫梓此刻却是有些感动的看着他,对着他笑了笑说:“开始的时候确实很难受,从邓叔把我和钟平那小子从叛军手里救出来,直到我爹带人赶回来平叛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夜夜无法入眠,每次刚一闭上眼睛,大伯父,三叔,还有几个堂兄弟姐妹的音容笑貌就在我的眼前浮现,那滋味,真比在战场上和敌人真刀真枪的拼杀还要难受多了…”
说到这里,莫梓又深深的吸了口气:“不过后来就没时间去想这些事情了,当时南渊看准了桂云道遭遇雪灾,又有叛军在内部作乱的时机,集结重兵在边境上,父亲也就无暇分身继续清缴叛军残部,于是追击叛军,震慑苗疆的任务就交给了邓叔,我和钟平也悄悄地混进队伍,等到邓叔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清缴了十余处苗寨,等到朝廷的平叛大军赶到,其余的也就都望风而降了,没想到,最后居然变成我捡了个大便宜,被人一番歌功颂德,不禁获封了安南将军,最后甚至还传出一举击破苗疆三十六寨的传言…”
少年遭逢巨变,亲人在自己面前遭人凌辱杀害,莫梓当时是何心境,陆染秋可想而知,至于在这之后莫梓又经历了什么,就算她自己只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可陆染秋作为一个带兵之人,单单只是只言片语,他也能想象的到,当时是何等样艰难的局面…
身负血海深仇的柔弱少女,却要带着一群骄兵悍将在寒冬腊月里,冒着随时后路被截的风险穿山过岭的追击叛军,攻克城寨,最后还能取得那样的大胜!这其中的艰辛,绝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想到这里,陆染秋又想起他们第一次在沈府的晚宴上遇到的时候,沈锦蓉夸赞莫梓的那番话…
他顿时笑着拍了拍莫梓的头岔开话题说:“呵呵,不过这也确实是你实打实的功绩,算不得是什么传言,要不是你以雷霆之势拿下了十余处苗寨,剩下的那些也未必会望风归降…”
失神之下的莫梓被陆染秋拍了几下,这才反应过来,猛地往后退出去两步,有些气恼的瞪了眼陆染秋,看到他讪讪的收回手,这才继续开口:“再之后,局势就渐渐的安定下来了,关于我从军的事情,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我在军中也慢慢的有了一些自己的亲信,再加上后来又有不少被叛军祸害的地方有百姓来投,于是父亲就干脆奏报朝廷,重新编练了一支新军…”
闻言,陆染秋顿时恍然大悟,下意识的开口道:“这就是鬼面玄甲军的由来对吗?”
莫梓轻轻的点了点头:“不错,鬼面玄甲军里面多半都是有着和我差不多遭遇的人,他们在这世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所以,对他们来说,我可能已经是他们唯一可以信任依靠的那个人了…”
见莫梓眼神带着几分深意的看着自己,陆染秋心中也明白过来,恐怕陆德巽之所以会把莫梓调离京师,恐怕还有这一层考量吧…否则,他没必要舍近求远的放着闽越道当地的驻军不动,而把千里之外的鬼面玄甲军给派过去…
而且,就算一定要从京城派兵,很明显派派系复杂的巡城金吾卫亦或者是和陆德群又千丝万缕联系的洛山金吾卫大营,都是很好的选择,一来可以削弱那些掣肘自己的力量,二来,还能够起到练兵的作用,一举两得,怎么看,都比派莫梓过去要强得多…
但是如今听完了莫梓的解释,陆染秋心中也明白过来,与其在身边留着一把随时能够给自己造成严重伤害的利刃,倒不如把利刃派出去祸害别人,留下一堆生了锈的钉子,总是要更容易掌控一些…
“父皇啊,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虽然想通了这个关节,可是陆染秋又产生了一个疑问,既然陆德巽这么不放心鬼面玄甲军,那为什么五年前却允准他们进京驻防,而且一驻防就是整整五年!
当然,这个问题除了陆德巽本人之外,再没有人能够给他解答,陆染秋最终也只能放弃继续损失自己的脑细胞,重新将目光投向莫梓,不知道为什么,听完了莫梓的叙述,他总觉得,自己对面前这个坚韧刚强的女子又多了几分不舍,明知道自己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可是陆染秋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去更多的了解她…
感受到陆染秋那炙热的视线,莫梓的脸上又泛起一阵红晕,轻轻的瞪了眼面前的男子:“好了,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要回去休息一下了,早知道,就应该让你去采摘果子才对…”说着,莫梓拿起一那盆已经浆洗干净的水果,缓缓的朝着庐舍的方向走去…
看着莫梓在庐舍下忙进忙出的身影,陆染秋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眼神中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就在陆染秋还在醉心欣赏庐舍下莫梓难得贤惠的姿态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柳树后:“殿下,南边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