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定寺是建造在钟山半山腰,一个说大也不大,说小又不小的山丘之上的,四周布满了整片整片的植物,风一吹便能看到满寺随之流入的飘絮。
即使是夜晚也是如此。
时间就这样在浮躁且尴尬的场景中溜了过去,留下各自心中一大段一大段的独白,飘絮迷蒙了她们的眼,像是连接着过去和未来的渡船,有些虫鸣兀自响起划破长空,又逐渐隐没于灵定寺的最深处,一如匆匆忙忙分散而去的灯光。
屋内的窃窃私语仍旧没有中断。
“仲谋他用心如此险恶,难怪姐姐无缘无故就病了!”说话的是吴夫人,准确点说她扮演的是孙权的生母吴夫人,而她自己则是孙权的小姨,同时也是孙仁孙霓慧的亲娘。
“不过呢,我还是要谢谢他的,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再次得见母亲一面?哈,咱们两个冒牌货也算是值了!”
“但他将你软禁于此,只怕是为了要挟淑子啊!唉,他们兄妹相争还真是给孙家长脸啊!”淑子者,孙尚香也,或许是嫌她们家老爷孙坚当年给女孩取名字实在没有天赋,所以尚香姐的乳名就成了这个。
“我想尚香她,一定会派人来营救我吧。以她的性子,是不可能坐得住的,她也不会真的相信那几个人为我出的主意。”
“可事实是,这个主意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若不是你们一到仲谋的境内的大加宣传淑子到此的话,这消息也传不到姐姐耳朵里,仲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诸多顾忌了。”顿了顿,吴夫人继续说道:“你了解仲谋,可仲谋未尝也不是不了解你们姐妹俩啊,你说淑子要派人来救你,那必是信得过的、能托付的人咯?”
“是的母亲!”说着,红晕忽然爬上了她的脸颊,她还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难不成是那个将丹阳和徐州闹得翻天覆地的人?这么说来自柴桑的传言都是真的?”本来她还是欣慰的,特别是知道女儿有了心上人,而对方还极有可能来救她离开,可一想到这分明是个陷阱,她不禁为这个未来女婿捏了一把汗。
“母亲是不是觉得,孩儿终于可以嫁出去了?”看到吴夫人的表情变幻莫测,孙霓慧忽然有些担心,是不是这样的消息有些刺激到她老人家了。
说是老人家,可吴夫人却并不老,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罢了,你说这叫刺激?这么多年下来,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啊?
“你就那么肯定他会来?”
孙霓慧点点头表示肯定,只是心里却在嘀咕,就是不知道他是自愿的,还是被尚香逼着来的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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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内的灯熄了,可仍旧没有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大抵是献小姐想要陪陪她的母亲罢。
树影在一旁晃动摇曳,林家仁叹了口气,想来也只有潜入进去才能一窥究竟了。
当两人没了言语,似乎是终于舍得停下互述衷肠,安详地沉睡了下去,行动的时刻也该到了。
泛着平静的光芒,执行者玲朝他笑了笑,随即以鬼魅的身法绕到了不知名的角落,继而在林家仁眼睛也不眨的情况下,消失在了视线中。
“这功夫真是神乎其技啊,可惜俺一辈子都学不来吧?”
不一会儿,有些细微的响动从屋子里传了出来,不仔细听林家仁甚至发觉不了,要说玲也真不愧是行家呢,做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有一手。
大概就是几分钟的时间,她就从里头出来了,而且还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总之,她让你进去。”
玲双手一摊,天知道这位大小姐想什么呢,她也只是传话而已。
“好,我知道了,这就来了。”
进去,总比在外头等待着时间一分一毫地过去要强的多吧?林家仁可不想继续在这里心急火燎地过着残酷的煎熬了。
林家仁一走进去,就知道这事不对劲了,玲口中的那个“她”或许并不是献小姐,而是这位吴夫人。
“好好好,听俊俏一个小伙子啊,还很年轻啊!”
林家仁分明看到献小姐的脸颊有了不自然的抽搐,大抵是在责怪她母亲的口不择言吧——这么一来岂不就是说她老牛吃嫩草?
林家仁也没敢多看,而是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老夫人的问询,这他喵简直就是查户口的节奏,敢情丈母娘的十八般武艺就是从这时候传下去的?
……
“好小子,口若悬河对答如流,只怕是江东的诸多名士也有所不及啊!”
这个评价算是很高了,弄得林家仁都一愣一愣的。我这是来救人的,又不是来接受盘问的,老夫人您问完了没?问完我好带人走了!
“这次来,可有带什么礼物么?”
林家仁直接就被打败了,敢情这还没当上丈母娘呢,就已经是以丈母娘的姿态自居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这么危险的环境,我有没想到会碰见你老人家,再说了我又不是来见家长的,带了礼物才出鬼了!
想到这,林家仁不禁为之气结,可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表示:待一统江东之日,定会登门拜访,至于礼物嘛,就到时候补齐了!
“哈哈哈,志向不小哇!可你得先出得了这个灵定寺才行!”
忽然变化的说话方式和语气,让林家仁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继而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献小姐,问道:“此间瓮中耶?”
也不知道他为毛忽然冒了一句文邹邹的话,献小姐没好气地答道:“亏你想得出来,你把我和娘当什么人了,还是你认为自己就是只鳖鱼?”
“我知道啊,这里根本藏不下什么人,但我指的是这间寺庙,还有这整个钟山!”
“呵呵呵,才思敏捷倒也不假,只是自作聪明可就要出问题了!”
总觉得,老夫人的笑别有深意啊。
“还请指教!”
“不怒不愠,献儿你挑的夫婿果然非同凡响啊,好好好,老身就指点你一二好了!我问你,让他们都去拉肚子的主意可是你出的?”林家仁点点头,“好,是个不错的办法!我再问你,潜入的时候你可是分开行动,派了一部分人去找寻俘虏?”林家仁依旧承认不讳,“嗯,坦诚就好!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消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俘虏!”
“啊?可我进来之前分明看到了释放成功的信号……等等,您是何意?”
“年轻人,来的路上你就没有听说?‘孙安’已经带着她的人回去了,这‘孙安’你我都知道自然是没来的,可这五百人的军队,确实货真价实!”
天啊,这是什么消息?!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们放出来的人,其实是……
杀啊!!!
漫天的喊叫声席卷的午夜的上空,林家仁惊骇于这样的场景,暗自捶胸顿足。
“放弃吧,否则连命都要搭在这里了!老身虽想帮你,可无奈也联系不上,不知你们何时会来啊!快走,还来得及!”
“来得及么?那好,献小姐跟我走!”林家仁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孙霓慧,可对方却固执地摇了摇头表示了拒绝。
“我答应过主公,带你回去,而且要一根头发都不少,可现在看来,我也只有……得罪了!玲!”
“知道了!”
敲晕,背走,一气呵成。
看得吴夫人也是有些愣神。
“后会有期了,再见的时候,我就要叫您一声岳母大人了!”
留下一抹意犹未尽的笑容,林家仁从屋中离开了。
“这家伙,或许会是献儿的幸福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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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里,喊声震天,被打开的潘多拉盒子,蔓延着诸多的不幸。
任凭林家仁选择的是精兵强将,也敌不过数百人的包围进攻,纷纷丧命。
只有离得远一些的马忠沙摩柯,以及另外的两个人得以幸免,可没过多久,为了掩护他们俩,那两人还是选择了殿后拖延,最终也牺牲在了灵定寺。
“有主子的消息么?你耳朵好使,又听到什么吗?”一边飞也似地逃跑,一边焦急地询问,马忠表示自己的确很忙。
可在急速狂奔的状态下,即使是从小在荒郊长大的沙摩柯,也是很难分得清四处的声音来向的,只能摇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妈蛋,现在也顾不上他们了,咱们分开跑,将追兵引开,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他们之前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然后他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肯定道:“主子那有玲姐在,她可比咱能保护主子,我们就不用太担心了,记着一定要活下去,咱们在主子说好的地方见!”
而林家仁这头,一开始是没什么人注意到的,因为这间屋子原本的暗哨都跑去拉肚子了,可也正是由于拉肚子这件事,他们在撤退的时候,就是被回来的人发现的。
然后,在玲的暗器触碰到他们脖子之前,有人不可避免的发出了呐喊,或者说叫做抓狂的喊叫——有细作!
这一声的效果,无异于招蜂引蝶,部分暗卫甚至顾不得自己的肚子闹情绪,也要前赴后继地冲将过来给他们添堵。
“我擦!这是不是就意味着我们被牵制住了?”
“你这是在反问自己,还是在问我?这不明摆着的么?”
被肚子拖了后腿的暗卫们,显然是中了减速和虚弱无力两种叠加效果的杯具,可玲只有一个人,就是十多个人放在你面前不动让你砍,你也得砍一段时间不是?更何况他们即使是这样,也比林家仁强啊。
林家仁放在这里,简直就是战五渣的存在,要是拿了武器什么的还好些,可现在背了个人就完全是累赘了。
跟在玲身后闪转腾挪,龟速前进,身后的喊声也越来越近了——这可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