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阳光缓缓地出现在朦胧的云端,一幕似曾相识的画面展现在了眼前。男人将预定的微笑舒展,放下了手中的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就像是无数个成功的过去一般向着一旁的人点了点头。
后者会意,领头调转马头,兴奋地传达着命令。被他不时用余光注视着的那个男人,却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任凭清晨的微风吹拂着他的脸庞,陷入沉思。
这一刻他又变成了那个外表冷若冰霜的征南将军,某些异样的情感却在他内心中不断发酵,甚至他还有些感伤,那些压在心头深处的情绪无一例外的在表明——
“我跟从兄还是一样啊,他只是下一个而已……”南征北战多年,上一次有这样的心绪还是在袁绍墓前的时候,从兄以悲伤壮烈的口吻表达着自己对于那个死人的钦佩——猫哭耗子的时候吧?
明明知道他别有目的,可那些话却像极了深入骨髓的病痛,吸也吸不走,砸也砸不碎,一直就那么潜藏着,直到这种时候又出来作怪,“从兄啊,这是作为强者失去了对手之后的孤独么?我算是能够了解了……”
刘备么,但愿你真的死了!
博望城下,阳光铺满,似乎融化了所有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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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所措的惊慌逃亡,是新野百姓的现状。
在得知曹仁据此仅仅三十里后,城内更是人心惶惶,仿佛此城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经过昨夜的激战,张飞与赵云的联袂出击算是勉强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更难对付的却是曹仁逐渐逼近的三万大军。
新野城,正规军三千,算上民兵和青壮也只能勉强上万,跟何况昨夜的消耗实在不小,民兵的士气更是低落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逃亡的现象。目前的战力满打满算也就六千人,值此人心思变的时刻,恐怕这个数字还会一降再降。
不过令人稍感安慰的是,逃兵现象并没有出现在正规军之中,可能张飞赵云单福等人又或者是刘备生前领兵有方,他们感恩戴德甚至不惜以生命来作为回报——这种事在古代还是存在的。
当然,这也是亏了某个不请自来的人。
清晨,第一声鸡鸣响起之时,新野的广场就聚集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中下级军官,在他们面前站立着的,是城中的军师单福……的师弟林家仁,从来都是睡懒觉的他,此刻却奇迹般地出现在此。
还没有开口说话,下面已然是议论纷纷。
“此乃何人?为何站在军师大人的前面?”
“好像是襄阳来的。”
“听说大公子的谋士,听说姓庞。说是他们带来了军队。”
这是单福昨夜为了稳定军心而做出的烟雾弹。
“军队?不太多吧,似乎也只有三千。”
“而且远水解不了近渴,说不定他们来之前咱们就……”
悲观的情绪理所当然地蔓延着。
“把我们招来却又是为何?是想逼咱们表态么?可是主公已死,少主又不能担事……”
“就是就是,直到现在他都没露过面,好歹让咱们有个盼头啊!”
“这样逼迫咱们,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
立于众人之前,林家仁娓娓道来。
“尔等,被弃之人也,将死之人也,甚至不是人也!”
开口就是这么重磅的炸弹,直接把包括单福在内的所有人给轰晕了。
“看!这是什么?!”
仅仅一瞬间,众人还以为是刘备死而复生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不就一幅画么?”
“等等,那上面的不是主公么?”
“没错,这就是一幅画,一幅画尔等主公的画!”林家仁顿了顿续道:“不过,它马上要毁了……”说着他将手中的画撕掉,甚至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火种将其付之一炬:“那么,现在它是不是彻底地就从世间消失不见了呢?是不是我就可以说它是不存在的,从来就没存在过,反正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存在过!”
哲理或许很浅显,但对于这些士兵来说却显得有些深奥了,林家仁笑笑,不点破的话不就没有意义了吧?空气变得干燥起来,若有若无的思绪在众人心中渐渐发酵,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口子,将一切沉积的东西爆发出来。
“那么刘皇叔呢?他是否真的存在过?不,他也像刚才的画像一样,没了、消失了就不存在了。他只不过跟接下来的你们一样,是被弃的尸体、将死的灵魂、以及从今以后的非人……唉,我都在说什么啊,干嘛跟你们这群抛弃了皇叔抛弃了新野也抛弃了自己,行将受死的不是人玩意儿费这个劲?!”
似乎是这才想起来刘备平日是如何待民如子,也好像是回忆起自己当初要加入这支军队的理由,在一声短促却有力的“呜呜”声之后,众人接二连三的呜咽,甚至跪在地上请求宽恕。
“皇叔从来就没有抛弃过我们,我们居然还想要抛弃您身前辛辛苦苦守卫的新野!”
“使君的英灵啊,请您恕罪!”
“请您保佑新野,保佑愚不可及的咱们打败曹贼啊!”
哼哼,如此觉悟还未见得足够,林家仁发出了沉稳而坚定的声音。
“这里可是没有退路的地方,想必诸位也知道曹贼喜欢的是什么?”
“屠、屠城?!”
“没错,就是屠城,你们可想清楚了?”
“这……”犹豫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一旦新野失守,你们的妻儿父母便会和你们一起送命,连同着刘皇叔一直坚持的抗曹梦想一同消亡,也就是说如果你们不能阻止曹军,皇叔留在这个世间的一切将不会得以传承,将会如同画卷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恐写满了每一个人的面庞,他们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可是这里的兵力实在是……”
“我知道,而且你们也相当清楚,咱们没有选择,除了你们难道还要让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走上城头么?”林家仁坚定地摇头:“不!你们就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就是继承皇叔遗志的最好诠释!是,我明白战斗必将惨烈,你们有些人会因此死亡,但诸位的之所以成为兵士是有某种缘由的,诸位有今日之生活也是如此,无守护不战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了众人的肩上,身体里的寒冷逐渐被驱散,一股暖流缓缓溢满胸腔,阻止皇叔遗志被剥夺,阻止妻儿父母的生命被剥夺,阻止自己追随的梦想被剥夺,能够做到的,也只有我们自己了。
新野城头,阳光稀疏,似乎坚定了所有动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