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张家的人陆续在苏广珍的电话催促下回到了家。
最先回来的是张月娥,她是张海天的孙女,今年已经十四岁,在县里的中学上初三。
小女孩刚放学一到家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大型面包车,看到祖爷爷旁边站着的高个子阿姨也不知道是谁,怯生生的走过来瞪着大眼睛大量奇奇。
老人哈哈一笑对着奇奇道:“这是你大哥的女儿,这刚放学回来。”说着还朝着张月娥道:“丫头,这是你姑姑,还不喊人!”
“哦,姑......姑姑好。”
奇奇笑的眉眼灿烂拉着小姑娘就到了车子旁,拉开车门道:“我差点都忘记了,我这给你们买的礼物,你帮姑姑搬下来好不好!”
“啊!这么多!姑姑都是你买给我们的啊?”
张月娥瞪大了眼睛看到这辆大面包车里几乎都塞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尤其是看到那几个巨大的绒毛布偶的时候眼睛都闪起了小星星。
虽然这几年县里发展很快,但是张月娥最远都没离开过县城,老爸老妈又常年在外务工根本没时间管她,更别提去外地游玩了。
车上除了给孩子的礼物外,还有各种名贵保健医药和电子产品,总之临行前从陈天琪的建议书里列出来的礼物她是一个不落全买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搬了十多分钟才一个个礼物都搬下车,在客厅里的地板上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老爷子呵呵的笑着说奇奇败家,实则却并没责备的意思。
苏广珍从外面买菜回来,骑着电瓶车两边挂着的菜篮装了满满的两大篮。
“等会儿啊!你二姐带着孩子过来,你好好见见她们。”看到奇奇迎出门的苏广珍笑呵呵的说道。
“二姐?”
“啊!那没良心的走之前,她才7岁,一晃这三十年就过去了,还有你大哥和大嫂啊!他们都在外地一时也不回来,不过我已经叫他们去买车票了,明天中午就能到家,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团聚了!哈哈!”
看着两鬓斑白笑容满面的苏广珍,对面张海天的死讯奇奇真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看着张月娥走过来帮忙提篮子里的菜,苏广珍开口道:“月娥,你哥呢?他回来没有,我打电话他都不接,等会你去给他再打一个,告诉他让他回来见下小姑!”
“哦!”
苏广珍对着张月娥说完,转身又对奇奇叹了一口气道:“你这大侄子啊!有学不上偏偏要去跟人混什么社会,这事我都不敢跟你太爷说,他一生气是要出人命的。”
奇奇微微皱眉,略带尴尬的笑着道:“没那么严重吧?年轻人多历练下也不错啊!”
“这哪是历练啊?!简直就是作孽整天偷鸡摸狗的净干见不得光事儿,我这老骨头又劝不动,他爹妈都在外地打工,加上这混小子从小就顽皮,连以前教他的老师都被气的不行!这不,高中还没毕业就跑出去了一个月也不回一趟家,我真担心......”
“您别担心,我看月娥这么懂事,她哥哥也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你不知道,这几年县里发展很快,各行各业竞争也激烈了,那些附近村子三教九流的人经常喝醉了酒闹事,平时家里连大门都不敢开,还养了一条大黑狗看家。”
“治安管理部门都不管吗?”
苏广珍叹了口气抱起一摞菜放到水龙头下一遍冲洗一遍说道:“我们这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哪管得过来,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这些都是附近村子的无业青年打起架来不要命,走路都从拉帮结伙的!”
奇奇蹲下来帮着洗菜,不经意瞥眼间都能从苏广珍的神情里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非常担心这个不学好的孙子。
晚饭时间,奇奇在饭桌上见到了张海天的女儿张春宁,一同过来的还有她的丈夫以及儿子。
这一家人见到奇奇的第一反应就是开心,特别是张春宁一直拉着奇奇的手抹着眼泪问张海天的事,几度弄的奇奇抓耳挠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张海天离家的那年张春宁才7岁多一点,从小就粘着父亲的小女儿一下子没了父亲这几乎是天天哭成个泪人。
十二岁的小侄子也是一口一个小姑欢笑着抱着奇奇送的玩具坐在母亲旁边,张春宁的丈夫是个模样忠厚的老实人,在席间一直都是听旁边人说自己并不多言。
从谈话里奇奇知道张春宁夫妻在县里开了个食品批发小店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张老爷子则是拿出了一直舍不得喝陈年佳酿给众人都倒上,眯着眼笑着道:“难得,闺女回来一趟,扫兴的话不要再说,第一眼就能看出这孩子是那小子一手教出来的,哈哈哈......也算有了个传承。”
老爷子说完仰头就是一口了干了,九十多岁近百岁的年纪,还有这样的体魄说话中气十足音色洪亮,连奇奇都称赞不已。
满满的一大桌菜,除了苏广珍平时的拿手家常菜外还有各种鸡鸭鱼肉,这一顿丝毫不比年夜饭差多少,奇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张海天的死究竟该如何说出口。
那种由大喜到大悲的经历又会给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带来多大的伤害呢!人固有一死,但是这一死却并不是结束,它还会把痛苦延续在周围人的身上。
苏广珍的大孙子,奇奇的大侄子还是没有回来,老爷子也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得到模棱两可的回答后也不再说什么。
饭后,一家人围在电视机前一边看节目一边拉家常,奇奇的工作很快成了这一家人的重点关注对象。
“这么说你是公务员咯?工资怎么样?够不够花?不够回来问姐还你姐夫,我们这些年做生意赚了不少,还有啊......”
张春宁笑嘻嘻的依旧拉着这个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妹子的手各种提问。
奇奇一个头两大,战场上都不曾有过的恐惧感,第一次在这个姐姐身上让她感觉到了。
“呃,那个奇奇啊!老爷子叫你过去陪他说说话。”
苏广珍端着一盘子水果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奇奇的囧样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传达老爷子给她的指示。
“啊!哦!我这就去,你们先聊啊!”
苏广珍的这句话在奇奇听来简直就是堪比特赦的圣旨,蹦起来对着众人笑了笑就往外奔去。
跟着苏广珍到了屋后的一间小平房里,老爷子性格倔强放着高大敞亮的楼房不住,偏偏要一个人住在屋后的这所阴暗的小屋,平时就一个人搬个收音机坐在树荫下一个人摆弄他的木工活计。
家人都拗不过他,只能尽量把屋后这块地整好一点,装了几盏日光灯一到晚上就亮的像操场,买了防滑地板砖铺好了地面,还用篱笆围了一大圈空地当然这些都是老爷子的指示,给他平时养鸡鸭用的。
晚上走过去,奇奇还是很惊奇,在空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木制品,桌子椅子自不在话下,还用各种小孩喜爱的木牛木马以及各种家具。
用家里人都话说,就是这九十多岁的高龄老头折腾起这些东西来却依旧经常乐的像个得了玩具的小朋友。
推开门走进平房,奇奇抬眼看到张家老爷子此刻正在看着墙上的一幅幅照片,屋里灯光很亮堂照在老人的脸上略显苍白。
“闺女,你老实告诉我,我儿是怎么死的!”
老爷子转过身,双目如电直视着此刻已经惊得说不出话的奇奇。
“从你进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观察你了,那丫头(苏广珍)每次问你那老小子的情况的时候,你的神情一直恍惚闪烁一定有什么事隐瞒着。”
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席间,我想把自己喝醉当这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却怎么也睡不着,我想问你个准信儿,他是不是死了?是怎么死的?”
“颈部大动脉中枪......失血而亡。”
奇奇站在老人面前,仰起头一字一顿道,她的眼神不再恍惚和闪烁。
“他是为了我而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老人继续接着问。
“去年十月份下旬......”
老爷子拄着拐着颤抖着坐到了椅子上,闭着眼睛良久不发一言。
“我一出生就没父母,是他和组织的其他人一起抚养我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提过家人,并不是因为他忘记了......而是他有家不能回怕连累家里......心存愧疚!”
“不孝子!你到底在外面做了什么?为何会有家不能回!”
老爷子用颤抖的手指着墙上那张全家福,厉声骂道。
“我们曾经是杀手,以杀人为生......”
老爷子听闻猛的甩头看向奇奇指着道:“你......这都是他教你的?”
“不,他教我的是如何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仅此而已。”
“作孽啊!我张家世代清白,怎么就出了这个忤逆子!”老人此刻是声泪俱下,盯着奇奇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杀了无辜的人?”
奇奇仰起头,看着相框里的那张照片淡淡的回答:“我从来没见过无辜的人,死在我们手里的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是无辜的......张爷爷,在国与国之间的权力斗争下我们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把刀一柄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