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心情最复杂的要属姜荨。

当年闻耀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就坦白了云璐的存在。

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们两人都清楚和对方不来电。也因此，对于闻耀当时的援助，她能够坦然接受，并且至今心怀感激。

若是没有闻耀，她保不住父母遗留给她的财产，本人也会从家境富足的贵女变成一文不值的平民。

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像亲人又像朋友，但惟独没有爱情。

闻耀可能对不起云璐，但对姜荨却是没得说的，虽然无关爱情。

作为女人，姜荨是个令人安心信任的存在，对从小一起长大的闻耀来说尤其如此。所以，闻耀尊重她，相信她，对她呵护有加，对她所出的子女疼爱有加，放心地将子女交给她教养。

可以说，除了这些行为不是出于爱情，闻耀给了姜荨作为丈夫所有能给的，甚至还有所超出。

如果没有云璐的存在，那么闻耀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丈夫。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二字，云璐出现了，还是出现在两人都还没有结婚的时候。

最早的开始，姜荨认为她和云璐没有见面的必要。闻耀给予她安康幸福的家庭生活，将一腔深情交付给一个身份低贱的贫民区流浪者，她们互相间谁都不打扰谁。

云璐是幸运的。她曾经一度地这样认为，无关功利。只是在了解了一个表面情况后仓促所下的注解。

和云璐见面是姜荨主动提出的，原因是在多年的亲密相处后，她发现了闻耀对云璐态度的不对劲，以及他越来越明显的焦躁。当时，闻耀虽有些奇怪，但却连犹豫都没有就答应了。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闻耀对云璐能有对她一半的信任和尊重，那两人也不至于走到那样的地步。

真正和云璐会面之后，姜荨才意识到，幸运的那个人不是云璐。而是闻耀。但他的行为，却将自己推入了不幸。

而对云璐来说，大概遇到闻耀是她一生最不幸的事。

她一直不懂，她第一眼就能看出的云璐的不同寻常。为什么闻耀却视若无睹？

他为什么没有发现。相比他们。云璐的礼仪要更周全，要更仪态大方，一身的华贵气质即便在贫民区也无法掩饰。

为什么他没有发觉。以云璐成为贫民时只是未成年女童的情况，又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流浪者？想也知道是被牵连或陷害的好不好？

——因为寿命的关系，大联盟孩子的心理普遍成熟比较慢，不要说是未成年，就是成年人也有不少还保持着幼稚的心性。一般在社会上，六七十岁的人都会被评价年少无知，更不要说像云璐那样了。贵族的教育再怎么超前也不会逆天到这地步。

可以想见，云蒂拉根本不是因为参加争权失败而被家族流放的，反而更可能是被人蓄意陷害的。

——贵族的流放一般很少牵连到下一代，更何况是云璐那样的未成年孩子。

姜荨也调查过外界的贵族，费了好一番心思，并没有发现哪个云姓贵族家有孩子失踪。

如此，有两个可能，云璐的名字是假的，或者云璐的家族比她想象的还要有势力，搜寻的时候甚至没有传出风声。

至于被家族抛弃的可能？

——任哪个家族都不会奢侈到将银色幻能者的家族成员当成弃子。

还有，对于云璐的粉鸾身份，她也保持万分怀疑，尤其是在知道她的药剂水平卓越的时候，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会让自己落于那样的地步？

可惜，这些连她都看清的事情，闻耀却恍然无觉，明明他的脑子并不笨，做生意的时候也很精明，在面对自己爱的女人的时候却笨得无可救药。

开始，姜荨并不打算提醒他。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闻耀和云璐真的恩爱情深了，她的儿女在闻耀心中的份量难免会变低。

直到后来和云璐交往越深，两人成为真正的好友，她才想要为自己的好友做点什么。一来她了解了以云璐的骄傲不会去争闻家的那点东西，她有足够的能力给儿女留下更好的；二来她对这位好友也是真的怜惜，不想她继续痛苦下去。

可是，她却在这个时候发现，不论自己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在闻耀选择瞒着她和自己结婚时，他已经被云璐拒之于心门之外了。

而闻耀，潜意识中对云璐的轻视鄙夷和不信任在常年的累积下，已经根深蒂固，根本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开解的。

后来的日子，姜荨旁观着闻耀对云璐的深爱，对她呵护备至，却始终被云璐冷眼相待，偏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一味地认定是云璐移情别恋，爱上了其他男人。

在闻耀心里，云璐是粉鸾，他对她鄙夷轻视，根本没有信任可言。可是，闻耀对云璐没有尊重，却从来舍不得伤害她，连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她说。

他从来都无法将怒气发泄到云璐身上，对着她千依百顺，心中的怀疑越积越深，渐渐形成了偏执。但他不说，云璐那样聪慧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

她看着他对云蒂拉的冷待，看着他对所有和她走得近的男人表示出的敌意，看着他用疑神疑鬼的目光看林肆等一众母不详的孩子……直到他因为不信任亲手扼杀了自己的骨血，心越来越冷。

两人就这样互相折磨着，姜荨几次想要调解都无功而返。

姜荨一辈子都顺风顺水，唯一的那一次波折还有闻耀挺身而出，可以说，她一生大半的揪心纠结都是放在了那对互相折磨的情人身上。

从道理上讲，两人之间犯错的是闻耀，若姜荨只是云璐的朋友，肯定会对闻耀百般刁难打击，可惜闻耀对她有太多恩情，她只能两不相帮。

即便是到如今，知道闻耀做过那样的错事，甚至间接害死云璐。她也不能让云蒂拉进去，闻耀如今的身体，云蒂拉若是和刚才一样把事情都说出来，他一定扛不住。

——此时不同往日，云璐已死，闻耀的身体本就因此垮下来，若是得知是自己害死了深爱之人，必定会痛不欲生。

这样想着，姜荨将求助的目光落向林肆，她之所以会点名叫林肆过来，为的便是能压制住云蒂拉。

在云璐还活着的时候，她不止一次想要扭正他对云璐的心态，但她死后，她就彻底打消了这种念头。

若是以往他想明白，即便云璐还是无法接受他，两人之间的关系至少能有些缓和，但若是现在他想明白了，他会自厌绝望，走向末路。

姜荨不能眼睁睁看着云蒂拉将闻耀逼死。

当然，她更不愿意想的是云蒂拉在这之前已经把所有告诉闻耀了。

林肆立刻明白了姜荨的用意，但知道真相后，他对闻耀的恨意并不比云蒂拉少。

看着林肆的目光避开自己的视线，姜荨心中一紧，赶紧给几个儿子打了个眼色。

她现在是投鼠忌器，一旦闹大了，闻耀肯定会听到动静，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非常手段将云蒂拉“请”出去。只希望竟轩冕下不会插手。

不过，不等闻楑等人动作，云蒂拉突然开口道：“算了，我改天再来‘探望’他吧。”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主意，林肆一脸惊诧，闻家的人却松了口气。

“如此的话，我们就不打扰了。”既然云蒂拉要走，林肆便没有留下来打扰闻家家人相处的理由了，非常干脆地便告辞了。

兰澈溪也看向闻桦和闻楠，“你们两个处理好家里的事后就早点回来排演。”

两人自然点头答应。

闻家人说了几句客气的挽留话，见他们打定主意要离开了，便亲自送他们到医院外。

从医院走出，三人并没有急着招公共悬浮车，而是一路步行走着。

“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林肆知道云蒂拉原本是打算对闻耀刺激一番的，当然，以她的性格不会一次性全部托盘而出，而是每次说一点，一点一点折磨对方，所以才对她这样问道。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累了。”云蒂拉低垂着头，有些无精打采道。

她此时还对姜荨说的“她知道的”耿耿于怀，以往她死咬着没把闻耀差点害死她的事情说出来，为了就是妈妈能够幸福，哪怕清楚那样的幸福有多么虚假。

可是，每次面对闻耀的温柔呵护，妈妈虽然当面无动于衷，但过后心情总会好一些，虽然那样的好心情维持得是那样短暂。

她希望妈妈能够开心，像她无意中翻到的旧照片上那样笑得开怀，好像将满世界的幸福都抱进了怀中。

原来妈妈一直都清楚吗？那样的话，她活着的时候是多么痛苦，又是怎么在自己和阿肆面前总是挂着温柔笑颜的？

只要一想到这，她的心就有一种无以加复的刺痛。

闻耀闻耀闻耀……她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眼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林肆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想要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连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何必去强求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