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和杨素问从淑妃宫中离开时, 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了,两人跟着宫女才出了淑妃的宫门, 那厢便又有丽妃遣了宫女来请,两人对望一眼,均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
只是凌玉再转念一想,这丽妃不就是齐王的生母, 上辈子的太后娘娘么?这样的人物,去见见倒也无妨。
许是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之故,丽妃整个人瞧来相当平和,穿着打扮得亦是颇为素淡, 眉目温柔, 唇畔微微上扬着, 见她们进来, 遂免了她们的礼,并赐了座。
凌玉趁着起身的机会飞快抬眸看了她一眼, 随即又规规矩矩地谢恩落了座。
“原来她二人竟是在母妃宫中。”丽妃还没有说话,凌玉便又听到从门口处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回头一望, 便见一名头戴嵌红宝石金凤冠,芙面柳眉,肤若凝脂, 神采飞扬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这是齐王妃。”身边有宫女轻声提醒她们,凌玉一听,连忙起身行礼。
原来她便是上辈子那个深为齐王所不喜, 至死连个皇后之名都没有的齐王妃。
她有些纳闷,单从容貌上看来,这齐王妃比那映柳倒还要更出色些,出身又是那样高贵,为何竟会那般不得夫君心意?
“当真好模样,你俩这般走出去,便是留芳堂的活招牌,怪道连母妃也忍不住把你们给召了来。”齐王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们一番,这才笑道。
“你怎的这时候过来?”见儿媳妇到来,丽妃原本想要问的话倒不便出口了。
“听闻留芳堂的杨姑娘在宫里头,我便急急忙忙地过来了,想着向杨姑娘与程夫人求几盒回春膏,回头赏给咱们府里的映柳姑娘,好歹让映柳姑娘纵是怀着身孕,也能维持着花容月貌,这样殿下瞧着喜欢,我这心里头也高兴不是?”齐王妃笑得一脸真诚。
纵是在京城贵妇圈中也算是转过一圈了,可凌玉至今仍对这些贵人说一句话却绕数圈意思的本领深感佩服。
瞧瞧,原本还是眉眼含笑的丽妃,一听齐王妃这话,脸色便有些不怎么好看了。
“此番奉召进宫,身上却是不曾带有回春膏,王妃娘娘若是要,待妾身回去之后再亲自送到府上。”既然人家话里提到了留芳堂,凌玉自然不好不说话,连忙表态。
“如何敢麻烦程夫人,回头我让府里丫头去便是了。”齐王妃不以为然地道。
丽妃勉强压强心中的不悦,蛾眉轻蹙:“这毕竟是奕儿头一个孩子,将来也是要叫你一声母亲的,你也要多费些心思。”
“瞧母妃说的,我这还不够尽心么?什么吃的用的不先顾着她?只是……”齐王妃轻拂了拂裙面,漫不经心地又道,“虽说是殿下的亲骨肉,可这么一个婢生子,将来那声‘母亲’还是免了吧!”
“你!”丽妃气结,随即冷冷地道,“本宫倒是想抱嫡嫡出的亲孙,你倒是给本宫生一个出来啊!”
早在齐王妃说出那句‘婢生子’时,凌玉与杨素问便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真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凌玉也没有想到,这齐王妃不但与齐王关系紧张,瞧着婆媳之间的相处亦不算好,怪道上辈子齐王登基后,她始终还在宫外的别苑顶着个王妃的名头,而时为太后的丽妃也没有替她求一句情。
丽妃到底是个爱面子的,不愿在外人跟前泄露太多,只是也没有心情再与凌玉她们说什么,挥挥手便让她们退下了。
凌玉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告退。
“你说这丽妃娘娘到底叫咱们去做什么的?”走出一段距离,杨素问终于没忍住压低声音问。
凌玉也是一头雾水,只是贵人的心思却不是她能猜得到的,唯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两人跟着引路的宫女,沿着出宫的宫道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忽又听身后有人在唤:“两位请留步,娘娘请程夫人回去,还有几句话要吩咐。”
凌玉止步回身,见是一名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太监,不解地问:“娘娘还有话要吩咐?”
那年轻太监语气颇有些不耐烦:“娘娘的心思,岂是我等所能随意猜测的?快走吧!难不成还想让娘娘等你?”
“既然如此,那我与姐姐一同去!”杨素问插嘴。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没有旨意,是随你想去便去的么?!”那太监瞪了她一眼。
见她还想再说什么,凌玉捏了捏她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再多话:“你先回去吧,我去去看娘娘有什么吩咐。”
杨素问有些不乐意,只是也知道这皇宫内苑不是她想留下便留下的,况且,负责带她们出宫的那位小太监明显已经相当不悦了,“杨姑娘,既然娘娘没有召你回去,那咱们便走吧!我可不同姑娘,回来还有一大堆差事在等着呢!”
杨素问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暗暗嘀咕了一句‘狗眼看人低’,这才依依不舍地拉着凌玉的手道:“那姐姐早去早回,我和程姐夫在宫外等你出来后再家去。”
“也好,快走吧!”凌玉应下,这才跟着那年轻太监身后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凌玉忽地发现,这并不是方才她从丽妃处离开时所走过的路了。
她不禁起疑,但又想着这皇宫自己又不熟悉,说不定人家带她走的是另一条近路呢!
这样想着,她故作不察地问:“敢问公公,不知芳嫔娘娘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那年轻太监脚步一滞,随即粗声粗气地道:“都说了,娘娘的心思,岂是我等所能猜测的!”
凌玉没有错过他脸上那瞬间的不解,心里一下咯噔,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拔下发髻上的金钗藏入袖中,脚步也一点一点地放缓。
丽妃乃延福宫主位,芳嫔居延福宫西配殿,可她今日根本不曾见过芳嫔,芳嫔又如何会“还有几句话要吩咐”自己?
她暗暗留意着周遭环境,发现对方竟是专挑些人迹稀少的小路而行,这一路而来,她竟是半个人影也不曾见着!
此时此刻,她约莫可以肯定自己许是上当了,警惕地盯着那人,同时伺机寻找着可以逃跑的机会。
见前方不远便是一处岔道,那人率先往东侧而行,见他止了脚步,仿佛在等着自己跟上前,她若无其事地迈开步子,亦往东边走了几步,趁着那人再度转过头去带路,她猛地转身,朝着相反方向飞奔而去。
哪想到这才冲出一小段距离,途经一处拐角,突然有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死死地捂向她的嘴。
嗅到那阵若有似无的药味时,她暗道不好,在黑暗即将袭来那一瞬间,用手上的金钗狠狠地刺向禁锢着自己的那条手臂。
对方吃痛之下手一松,沾着药的帕子便掉到了地上,而凌玉也只来得及透了那么一口气便昏了过去。
“这小娘们够狠,老子的手险些被她给废了!”男人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她,确信她确是已经昏迷了过去,这才恨恨地道。
“废话少说,还不把人抬走!”那年轻‘太监’低声喝道。
太极宫中,紫烟面无表情地凭窗而立,直到听到身后来人的回话后,这才‘嗯’了一声。
“你这样私自行事,若是殿下怪罪下来,只怕你承受不起!”
“若是事事都要请示过殿下才行动,只怕不知耽误了多少良机。你且想想,此人是齐王的心腹,那一位的夫君得太子大力提拔,如今又入了镇宁侯的眼,若是他发现自己的妻子遭人欺辱,可会轻易饶过?一个是齐王府的,一个是太子府的,只要殿下好生运作,还怕得不到渔翁之利么?”紫烟冷笑。
“还不动手?!难不成你还想着等他们清醒过来?”见那人还是站着不动,她喝斥道。
那人一咬牙,终于弯下身去,将同样昏迷不醒的宋超扛起,紧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一条秘道。
***
宋超只觉得体内像是有一团火在不断燃烧,又热又燥。
恍恍惚惚间,他像是听到有女子极轻极柔,却又带着无比恶意的话语在耳边响着。
“兄弟如手足,女子如衣服,宋超,若是你毁了你最好兄弟的妻子清白,你说,这手足是不是就得断了?我,拭目以待……”
什么清白?什么手足得断了?是谁在胡说八道?老子、老子必、必定要宰了他!
紫烟缓缓起身,眸中尽是冷意,定定地注视着面红耳赤,正被燥热折磨得使劲撕扯着身上衣裳的宋超,再瞧了瞧另一边床上照旧昏迷不醒的凌玉,良久,用力一咬唇瓣,猛地转身离开。
她掩上门,将男子粗哑的喘息全然挡在了门后。
“走吧!挑个合适的时候把宫里的侍卫引过来,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么一场好戏才是。”她冷漠地吩咐着,好半天却发现没有人回应自己,微微蹙了蹙眉,正要转过身后看个究竟,忽地后颈一痛,她甚至来不及惊呼,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我与你欲毁去别人不同,我这是要送你一场泼天富贵呢!日后只怕你还得感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