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吓得心跳几乎停止, 将揉着眼睛刚好醒来的儿子放到了地上,朝着程绍禟飞扑过去:“绍禟!”
当她靠得近了, 才发现这个男人身上全是伤,那一道道还在渗着血的伤口,刺痛了她的眼睛。仅是这么一看,她就可以想像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战。
她吃力地扶着他靠在自己身上, 一低头,自己的双手也沾了不少血迹。
小石头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发现被娘亲抱着的正是爹爹,立即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爹爹!”
凌玉颤着双手想在身上寻找伤药, 钱袋、帕子、儿子的汗巾, 一样又一样便她扔到了地上, 可却没能找到哪怕半点伤药。
“我怎么就没随身带着伤药, 我怎么就没随身带着伤药……”她急得几乎要哭了,只自责不已, 也顾不上跑过来的儿子。
小穆不放心受着伤却还坚持去寻妻儿的程绍禟,简单地替赵赟包扎好,正要给褚良上药, 褚良却催促道:“我自己来便好,你快去去看看程兄弟,他身上的伤也并不轻。”
小穆等的便是他这话, 毫不犹豫地把身上一部分伤药给了他,这才匆匆忙忙地追着程绍禟而去。
他远远地看着他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连忙跟上去, 哪想到才走到洞口,便听到里面传出女子带着哭音的焦急自责声,间或还有孩童叫着爹爹。
他心中一紧,加快脚步走了进去,便看到了靠着凌玉已经不省人事的程绍禟。
“嫂子,程大哥!”
凌玉闻声望去,认出是小穆:“你快来,他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全是血,我又没有带着药……”
“嫂子不必担心,药我这里有。”小穆一边安慰着,一边与凌玉二人合力将程绍禟抬到了一处干净之地,开始检查他身上的伤。
程绍禟的胸口、左肩、手臂、背脊,腿上,或是红肿,或是流血,或是淤青,有的是被剑所伤,有的是被重拳所击,有的则是踢伤,真可谓是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凌玉用力一咬唇瓣,才让自己不至于哭出声来,只是视线渐渐变得模糊,胡乱用衣袖抹去,紧紧抿着双唇,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伤口。
便是小穆,替他上药的双手也有几分颤抖。
小石头也看到了爹爹身上的伤,小嘴扁了扁似是想哭,又似是想要扑过来,可最终却是要哭不哭委委屈屈地站着。
当二人合力把程绍禟及赵赟主仆这三个重伤患搬到他们来时的船上时,天边已经挂上了雨后彩虹。
凌玉又强忍着恐惧和小穆一起把那些杀手的尸体一一掩埋,看着那些死状各不相同的杀手,她挖坑的双手都在不停地颤抖着。
她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可却从来没有见过死状如此恐怖的,尤其是当中的一名杀手,脖子软绵绵的,明显就是活生生被人拧断颈骨而死。
这得有多可怕的力量,才能生生把人的脖子给拧断啊!
小穆沉默地处理好最后一具尸体,又将他撑来的小船绑在载着程绍禟等人的大船后,忍不住回头望望重又陷入静谧中的荒村,脸上忧色渐深。
凌玉白着脸回到船上时,看着儿子乖巧地坐在昏迷不醒的程绍禟身边,小手偶尔伸出去轻轻地碰了碰那张带着伤痕的脸,像是怕弄疼爹爹一样,只略碰了碰又飞快地缩了回来。
“小石头……”她哑声唤着。
小家伙听到她的声音,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闷闷地唤:“娘!”
凌玉抱着他坐了下来,小石头依偎着她,糯糯地问:“爹爹什么时候才醒来陪小石头呀?”
“爹爹很累了,让他多睡一会儿好不好?”凌玉轻轻抚着他带着几分凉意的脸蛋,柔声道。
“好……”小家伙乖巧地点头。
他愈是这般乖巧听话,凌玉却愈发心酸,想到这段日子他所经受的一次又一次惊吓,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当日她便不应该带他出门的,若没有带上他,这会儿他必定好好地在家中,不会似如今这般,跟着她担惊受怕。
“小石头怕么?”她低声问。
小家伙点点头又摇摇头,搂着她的脖子软软地道:“有爹爹,有娘,我不怕!”
凌玉叹息着抱了他一会儿,这才轻声叮嘱道:“娘去给爹爹、各位叔伯和小石头做好吃的,小石头乖乖留在这里照顾爹爹,不要乱跑好不好?”
“好!”小石头用力点了点头,脆声应了下来。
她们如今乘坐的船,正是那对假船夫夫妇的那艘,虽然经历了一场暴风雨,船舱里已是一片凌乱,但因为它的空间足够宽敞,方便众人养伤,故而凌玉与小穆还是决定仍旧使用这艘船。
她也是听小穆所言,真正的船夫夫妇早就死在了那些杀手手上。听罢,她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说那些杀手死有余辜,可那对船夫夫妇呢?他们又做错了什么?这些皇室贵族之间的争斗,却让无辜百姓来承担后果,一如上辈子饱受战乱的百姓,一如这辈子这对枉送性命的船夫夫妇。
她下意识地望了望另一边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赵赟,这个上辈子此时早就应该死去了的短命太子。
若是这辈子他能保住性命成功登上皇位,又将会给百姓带来什么?
待船渐渐平稳了下来后,小穆抽了空去查看那三名伤患,又逗了小石头一会,正从船舱里走出来,便遇上了甲板上的凌玉,终于忍不住问出了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嫂子,那两人到底是什么人?你们为何会与他们一起?”
当日程绍禟只匆匆地托人转告他,让他代为向家里人报个平安,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说清楚,只说如今有要事在身,暂且不方便归去云云。
“还有,为何会有那般多杀手追杀你们?你们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瞧得出,那些杀手个个武功不凡,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的杀手,幕后之人绝非等闲之辈。”
凌玉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道:“这些问题,你还是待他们醒来之后再问吧!我只能跟你说,他们不是我们能招惹之人,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小穆狐疑地望着她,到底也没有再追问。
程绍禟是第一个醒来的,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只略动了动,便触动身上的伤口,痛得他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
他静静地躺着待那股疼痛过去,微微侧头,便看到了正伏在他枕边困倦睡去的凌玉。
那张他最为熟悉的脸蛋,如今瞧来却是消瘦了不少,许是心中存了放不下之事,纵是睡着了,秀气的双眉也紧紧地蹙着。
仿佛心有所觉,下一刻,凌玉便缓缓睁开了眼眸,瞬间便对上了他带着心疼的眼神。
“你醒了?!”凌玉又惊又喜,没有想到他居然比预期还要早便醒来了。
也是这个时候,程绍禟方才知道他竟然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而他的情况还是好的,赵赟主仆二人至今未曾醒来。
“大夫说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因为伤得太重,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不过也不必过于担忧,他二人体格极好,又是习武之人,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也会醒来了。”凌玉见他不放心仍旧昏迷着的赵赟主仆,忙向他解释道。
程绍禟沉默片刻,这才叹息着又问:“这是什么地方?”
“此处是位于洛平镇辖内的一处庄园,小穆特意租来了这么一间小院子方便你们养伤。”顿了顿,生怕他不高兴,凌玉忙又道,“你们伤得着实太重,在船上多有不便,也是我的意思,想着好歹让你们先养养伤再启程。”
程绍禟凝望着她良久,忽地握着她的手,哑声道:“对不住,害你担心了!”
凌玉鼻子冒起了酸意,想要让他日后不要再如这回这般抛下她们母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反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的脸蛋。
那些话,说了又有何用,纵是此刻他真心实意地答应了,可真到了紧要关头,难道他还真的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么?若真的如此,那便不是她认识的“忠义之士”了。
她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应该早就知道才是。
约莫次日午时过后不久,赵赟与褚良也先后醒了过来。
身上是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可赵赟眸中却闪着激动与狂喜。
他还活着!他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
这个认知刺激着他,让他根本丝毫不在乎身上伤口带来的痛楚。
再没什么比活着更让他欢喜的了。
“主子,你……”褚良见他神情有异,撑着受伤的身体担心地唤。
“我无事,你不必担心!”赵赟打断他的话,随即便看到一名陌生的男子扶着伤重的程绍禟缓步而入。
他立即警觉地想要去抓长剑,可却是抓了一个空,他的床上并没有那把从不离身的剑。
“他是何人?为何会与你一起?!”他眸光锐利地盯着程绍禟,阴沉着脸厉声喝问。
“主子,这位是……”一旁的褚良想要解释,可话未说完便被他打断了。
“我没有问你!”
早就他问起小穆时,程绍禟心里便咯噔一下。
虽说此番多亏了小穆及时赶到救了他们的性命,可小穆的出现,归根到底还是他瞒着赵赟主仆私底下与之联络的。
纵然当时他的目的只是希望小穆代他向家人报个平安,免得他们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可在性情多疑的赵赟眼中,自己此番作为与背叛无异。
“殿下……”褚良有心想说几句好句,可赵赟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闭嘴!孤没有问你之前,你不许多话!”
他立即噤声,叹息着往程绍禟那边望了望,给了他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
“他是草民生死之交,姓穆名牧,此番遇刺,多亏他及时赶来相救,草民才得以挽回一条性命。”程绍禟平静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太晚回来了,周六万更补回今天的字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