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整理床铺时, 凌玉才发现儿子不在,总算想起方才程绍禟说的那句话, 有些无奈,只是嗔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反正这段日子同床共枕,她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他。况且, 那一步她总是要迈出去的,总不能因为上辈子那些不好的经历而影响了他们夫妻的这辈子,她还要给小石头添个弟弟呢!
可当程绍禟打算熄灯时,她下意识地出声制止:“别、别熄, 时候还早, 咱们说会儿话。”
程绍禟唯有重又躺在她身边:“你想说什么?”
凌玉其实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只不过是想拖延一下, 思忖片刻方道:“我想请柱子嫂到留芳堂帮忙,你觉得怎样?”
程绍禟不答反问:“你何时与她走得这般近了?上回也是, 好端端的你怎会冲出去拦下她?”
凌玉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因为萧杏屏上辈子对她有一饭之恩,这辈子若是有机会, 她都希望能报答这份恩情。
“上回你入狱,家里乱成一团,她曾帮过我, 也帮过你儿子。”
程绍禟点点头:“原来如此,既是这样,确是应该想法子报答才是。”
“你、你不会觉得她名声不好, 从而反对我与她往来么?”凌玉试探着问。
程绍禟不以为然:“若她果真如传言般那般不守妇道,何至于如今还是孤身一人?柱子已经过世三年,再嫁由己,若她真觉得守不住,早就应该改嫁了才是。可见这传言不足为信。”
“你不反对妇人再嫁?”凌玉不怀好意地问。
程绍禟如今满腔尽是旖旎心思,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敏锐,大掌轻轻抚着她的背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而后趁着她没留意,一点一点往下移,心不在焉地回答:“妇人再嫁又不是什么伤风败俗之事,我为何要反对?况且,如今这般世道,女子若无依无靠,这日子必然过得艰难……”
娘子身上这是什么香味?仿佛像是桂花,再仔细嗅嗅又好像不是。
“你知道妇人若无依无靠,日子必然过得艰难就好。”凌玉笑得有几分得意,浑然不觉衣带已经被人扯开。
“嗯,知道了……”程绍禟的大掌已经探入她衣内,触及那光滑细腻的温热肌肤,眼神幽深。
凌玉一个激零,可程绍禟等了这般久才等来今晚这个天大的好机会,如何会放过,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立即轻含着她的耳垂。
凌玉当即颤栗了起来,似羞似恼地瞪他:“你、你……”声音却比往日添了几分娇媚。
程绍禟趁机欺身上前,封住她的唇,不容反抗地入侵,辗转缠绵。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身下的女子不停地颤抖,睁眼一看,对上一张发白的俏脸,陡然大惊。
“小玉?”他便是再禽兽,也做不到无视娘子的异样而只顾自己痛快,虽然心中挫败感甚浓,但仍是温柔地替她穿好中衣,在她额上亲了亲,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别怕,我不碰你。”
凌玉在他怀中渐渐平息下来,紧咬着唇瓣。隔着衣物,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未曾平复的心跳。
再这般下去可是不行的,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她还说什么重新来过?还说什么要过得比上辈子好?
她深深地呼吸几下,在程绍禟沮丧地起身熄灯时拉住了他,在他不解的视线下环着他的脖颈,主动亲上那双薄唇。
程绍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般峰回路转的好运,却也无暇多想,立即夺过主动权,怕再吓到她,动作温柔而又充满了怜爱。
凌玉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急促,眼睛紧紧地闭着,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之事,尽量放松,去享受这个她最信任的男人带给她的一切。
“小玉……”程绍禟心中充满了喜悦,有心想要抹去早前带给她的不好回忆,轻怜蜜爱,如春风细雨般,一点一点地品尝着她的芬芳,偶尔一声充满柔情的低喃,却成功地让凌玉心底的害怕与紧张消失了几分。
朦朦胧胧间,她忽地发现,每当那些不好的画面快要涌上来时,那声缠绵入骨的‘小玉’便能轻易地将它逼退,仿佛就像是他在身边,将所有的不怀好意挡去一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体轻轻颤动,像是想要抗拒,但更似是迎合。
衣衫滑落之际,程绍禟停下了攻势,只是在她的额头、脸颊、唇畔落下细细的轻柔亲吻:“小玉,可以么?”
纵然他知道事情进展到如今地步,他也许根本无法停下来,但还是想要尊重她的意思,更希望可以从她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凌玉氤氲着水汽的双眸懵懂不解,微肿的红唇抿了抿,有几分迟疑,但最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程绍禟大喜,再次狠狠地封住她的唇……
床帐陡然垂落,挡住了满室的旖旎风情。
***
“妹夫,你这般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娶亲呢!”凌大春将贺礼交给了程绍禟,顺带着打趣他几句。
程绍禟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引着他进了屋。
夫妻间久违的和美,确是让他找回了几分当年洞房花烛的欢喜与满足。不过,这些闺房之乐,无需对他人言。
相较他的春风满面,凌玉的脸色便不大好,只觉浑身上下都是酸酸痛痛的,偏她今日是主家,虽然请了村里不少人前来帮忙,但许多事还得她出面主持,故而根本连歇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你这脸色不大好,要不回屋里歇歇?”周氏早就察觉女儿的异样,担心地道。
“不要紧,我坐一会儿便好。”趁着迎亲队伍未到,凌玉轻吁了口气。
“可是女婿昨夜闹得你太厉害?”周氏眼尖地看到她脖子上的印记。
凌玉下意识地伸手去捂,有些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
“他也真是的,明知今日必然很忙,怎也不知节制。你竟也由着他胡闹?”周氏不赞同地道。
凌玉哪敢让她知道,其实这是她先主动挑起的,到后来像是要彻底告别上辈子一般,她愈发主动迎合,引得程绍禟的动作更加猛烈。
“怎的不见姐姐?她不是说要与你一道来的么?”她连忙转移话题。
“棠丫前几日受了凉,你姐急得什么似的,怕是抽不开身,倒是你姐夫来了,诺,在前头和你爹、绍禟说着话呢!”
棠丫便是梁淮升与凌碧夫妇的女儿,也是目前唯一的孩子。
凌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果然便看到正在说话的那三人。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人围着他们,想来是想与新出炉的举人老爷梁淮升打个交道。
她看到凌秀才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梁淮升的春风得意,程绍禟的客气有礼。
她收回了视线,道:“姐夫中了举,大春哥却一心一意做生意,爹怕是没少说他吧?”
周氏叹了口气:“这话你倒说对了,自从大春那孩子和你们弄了个留芳堂,你爹没少说他。可大春自来是个有主意的,每回都是恭恭敬敬地应下,转身该做什么仍做什么,你爹气了几回,倒也懒得再说了。”
凌玉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忍不住笑了。
迎亲的喜炮‘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母女二人不便再说,跟着宾客们迎了出去。
程绍安只觉得平生最志得意满的便是今日了,在满村小伙子艳羡的目光中把最好看的姑娘娶回了家。尤其是当红盖头下那张美艳的芙蓉脸露出来时,他竟一下子便看呆了。
“新郎官看傻了,新郎官看傻了!”有孩子笑着拍手叫了起来,随即引来满屋子的大笑声。
“哎哟,新郎官莫不是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吧?”
“这仙女般的新娘子,谁瞧了舍得移开眼睛。”
……
接下来的闹洞房,因有程绍禟坐镇着,众人倒不敢闹得太过,凌玉也发现了,村里有不少年轻一辈的男子都有些怕他,一时不解。
还是不久的某一日在与王氏的闲聊中提及此事,王氏叹息着回答:“他爹去得早,我又是个不中用的,半大的孩子最是爱闹事捣蛋,绍禟略大些,打小跟着他爹上山打猎,身子骨也壮实,倒没什么人欺负到他头上。”
“只是绍安年纪小,没少被人欺负。直到后来有一回,绍安被人推倒在地,摔得满头满脸的血,绍禟拎着棍子把那人追了半条村,把人打得半死。”
“打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他们兄弟,更没人敢惹他。甚至村里还有不少妇人吓唬不听话的孩子,也会把他拎出来说。”说到此处,王氏有些无奈。
凌玉却有几分恍神,想到了上辈子仍是个孩子的小石头,也曾这般牢牢地护着她。
果然便是父子么?
正这般想着,小石头便‘噔噔噔’地跑了进来,一下子便扑进她的怀里:“娘!”
凌玉见他脸蛋红扑扑的,额上还有不少汗渍,连忙替他擦拭干净,有几分无奈地问:“这回又与哪位叔伯玩去了?”
自从搬来了县衙,上至县老爷郭骐,下至守门的官差,个个对这个与程绍禟如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孩子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有事没事都会逗弄一番,偏这孩子也不怕生,胆子也不小,顶着一张缩小的‘程绍禟脸’,脆生生地说着些让人捧腹的童言童语,愈发让人乐得不行。
“和崔伯伯打拳去了。”小家伙在她怀里撒娇地蹭了蹭,又扑向含笑坐在一旁的王氏,“阿奶!”
“哎呦,阿奶的乖孙儿长高了,也壮实了,瞧着小身板,很快便要赶上你爹爹了。”王氏笑呵呵地抱着他。
小石头最喜欢就是人家说他跟爹爹一样,闻言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膛:“我每顿吃两碗饭,还和爹爹练打拳。”
凌玉没忍住笑出声来,倒也没有拆穿他,毕竟他这话也不完全算错,盛了一回便算是一碗的话,确是每顿吃两碗。
至于练打拳,跟在他爹屁股后头装模作样应该也算。
王氏搂着他自然又是好一顿夸赞。
“娘,这回留下来住几日吧,小石头整日念叨着阿奶,你这回若是不留下,怕他又要闹腾。”
王氏摇摇头:“还是过几日再来吧,家里一时半刻也离不得我。”
凌玉皱了皱眉,上辈子逃难前的日子她一直没怎么去想,可自从金巧蓉进门后,她才想起,这姑娘上辈子除了针线活,其他活是不怎么干的。
倒也不是说她懒惰不肯干,只是那笨拙的模样,着实不像常在家中干活的,上辈子家中便一直是她和婆母二人忙活,金巧蓉多是在家中做针线活补贴家用,偶尔也会搭把手,只是不多。
这辈子她和程绍禟搬到了县衙,家务之事自然便落到了王氏头上,程绍安与金巧蓉夫妻俩一心一意忙着开成衣铺子之事。
对的,成衣铺子,早前她和凌大春盘下来的那批布制成成衣后卖得极好,程绍安婚后便又进了一批,打算日后便以此为生。
他们一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售卖,但暂且在留芳堂寄卖着,待日后攒够了钱再另外找铺子。
王氏临走前,凌玉亲自雇了辆马车送她,王氏再三推拒,可却拗她不过,唯有喋喋不休:“这挣几个钱哪是容易之事,怎的也不省着点花,这点儿路程,我都走了大半辈子,哪需要坐什么马车。”
凌玉只当没有听到她这番话,又把家里的腊肉、半只兔子、几包零嘴和两身新衣裳塞进车上,又让小石头向阿奶道别,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这才牵着儿子的小手进了门。
“玉姐姐!”母子二人刚迈进后衙,便听到身后传来杨素问的叫声。
杨素问直接跑过来,先是搂着小石头在怀里好一阵揉捏,闹得小石头哇哇大叫,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他。
小石头‘嗖’的一下躲到了娘亲身后,探出半边脑袋瞪她:“坏蛋!”
他最最讨厌这个总爱捏他脸蛋的姨姨!
杨素问手指动了动,又想去捏他的脸,吓得他‘哇’的一声撒腿便跑,乐得杨素问笑弯了腰。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般。”凌玉没好气地戳她。
“这回又惹了什么事?跑到我这里叫魂?”
“怎的是我惹事?是那些人烦死了,我好容易才脱了身,到你这来松口气。”杨素问不满地嘀咕。
凌玉顿时了然:“又有媒人上门提亲了?”
“就是,烦死了,偏诚伯还总爱在我耳边念叨,什么姑娘大了,应该找个依靠,真真是头疼!”杨素问叹了口气。
下一刻,又冷哼一声:“打量着我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他们看我的眼神,就是把我当成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瞧不出来是吧?”
正啜饮着茶水的凌玉被呛了一口,连忙背过身去咳了起来。
杨素问体贴地在她背脊上拍了拍,她轻轻挡开,拭了拭嘴角:“多谢你了。”
下金蛋的母鸡,亏这丫头好意思说!
其实身为玉容膏的调制人,加上如今玉容膏供不应求,留芳堂虽说不上日进斗金,但每日的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故而杨素问确是不愁嫁,城里城外的媒人都快要把她家的门槛给踩破了。
虽然她方才那句话不怎么好听,却也是事实,娶了她,可不就是娶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鸡么?否则怎会这般多慕名前来求亲的外地人。
“还是凌大哥说得对,这样的人家是绝对不能嫁的,嫁进去就等着被他们吸干血,再扔到一边自生自灭!”杨素问一脸坚决。
凌玉心思一动:“大春哥说的?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姑娘家嫁人,一定要挑勤恳踏实没有花花心思,最好早就相识的,这样彼此间也有所了解。还有便是男主爹娘一定要是打心眼里喜欢她,尤其是男方的娘,这婆媳关系自来便是天大的难题,若是先天便打下了良好基础,日后夫妻间的日子必能过得和美。”
凌玉嘴角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可看着杨素问把凌大春所说之话当成圣旨一般,便又没有说起来,只是同情地望着她。
早就相识、勤恳踏实、无婆媳问题,这三条都符合的,这傻丫头身边不就只得一个凌大春么?
亏她还凌大哥前凌大哥后,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条大尾巴狼给盯上了。
再一想到周氏整日忧心凌大春的亲事,她又暗暗撇撇嘴。
看来爹娘也是白操心了!这人心门清着呢!
就是不知这个傻大妞对她的凌大哥有没有那个心思了。不过照她对她的了解,估计还未开窍,莫怪大春哥只能暗地借她之手驱赶狂风浪蝶,自己却是不肯踏出那一步。
得,她还是睁大眼睛看好戏吧!
“你就这般跑出来,新一批的玉容膏都做好了?”她问。
“屏姐姐在呢,怕什么,反正必定能准时交货!”杨素问有些得意。
她口中的屏姐姐指的便是萧杏屏。
凌玉也是接触了萧杏屏才知道对方居然懂得医理,本来是打算让她到留芳堂去的,可再三思量,还是让她给杨素问搭把手。
其实她也曾想过要不要把生意做大,扩大玉容膏的产量,可是再一想到几年后的战乱,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世人皆知,今上沉迷于修道练丹,已是不大理事,凌玉知道,待太子意外身死,这天才是正式变了。
有太子在,名正言顺,别的皇子纵有什么心思表面上也得藏一藏。太子一死,阻碍不在,人人机会平等,此时再不争要待何时?
她心里清楚,齐王一日未登基,天下未定,便是拥有金山银山也保不住。到时候便宜了他人,才真的是为他人作嫁衣!
她掐指算了算,离上辈子太子身死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了。换言之,凌大春若是两个月内没办法将杨素问娶进门,那便至少要再等一年。
今上虽然昏庸不理事,但对太子这个长子还是相当重视的,否则也不会下旨让民间为太子服丧一年。
得知凌碧欲为夫纳妾的消息时,凌玉气得脸色都变了。
得,这辈子还比上辈子提前了!
她想不明白,她老爹对子嗣并不过度看重,娘亲也不执着于有子无子,她自己呢,更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怎么就出了她姐姐这么一个贤惠人?
只因成婚数年只得一女,加之相公如今有出息了,所以要为相公纳一房美妾延绵子嗣?
她越想越气,趁着这日程绍禟休沐,夫妻二人带上儿子便往梁家村而去。
“你也莫要太恼,此事待我劝劝姐夫,想来成不了。他如今正是应该专心读书,只待三年后大考之时。”见她脸色难看,程绍禟劝道。
凌玉冷笑:“虽然我是恼姐姐自找苦吃,可此事若是他不肯,姐姐还能强迫他不成?可见本就是他起了心思,姐姐才会有此打算。”
程绍禟皱皱眉,倒也没有反驳她这话,盖因他心里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从来纳妾虽是妻室操持,可若相公若坚持不同意,当娘子的还能无顾他意愿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