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疏随着安庆仪来到一处密林中,尚未进林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安庆仪眉头紧皱,旋即迈步而入。
卓亦疏唯恐她遭了暗算,是以紧随其后,但安庆仪始终不肯回头,两人一前一后进到林中深处,只见此地横七竖八的倒着三四十具尸体,卓亦疏认出这些人都是捉生营部众,而且此地还有整改过的痕迹,显然捉生营的对手也死了不少人,只不过被同伴带走了尸体,所以此地只见捉生营的尸体而不见对手的尸体。
安庆仪低声道:“王摩诘被人救走了。”
听得此话,卓亦疏便即了然,安庆仪将带来的捉生营部众一分为二,留下一部分看守王摩诘,自己则带着另一部分人去救素青。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卓亦疏抬头看去,只见正是另一部分的捉生营部众赶来了。
这些人本是跟着安庆仪去了玉门关,后来安庆仪被卓亦疏带走,这些人兀自回撤,又见到林中的求救信号,是以赶来此处支援,只可惜最终晚了一步。
安庆仪带来的捉生营部众死了一半,心中不免黯然,她长叹一声,向一名捉生营首领问道:“星婵儿与毕风鹤动手了吗?”
首领答道:“回公主,星婵儿与毕风鹤恶战了一场,但却不分胜负,两人各自撤走。”
安庆仪心道:能在捉生营手中劫走王摩诘,此地只有悬天宫有这个实力,只不过尚还不知是谁下的手,毕风鹤与星婵儿都有这个实力。
思忖片刻,安庆仪决定先前往悬天宫再做打算,当下率众而去,临行时本想回头看一眼卓亦疏,但最终却也没有回头。
卓亦疏兀自哀叹,只得转身离去。
行出数里,只见岑参疾行而来。
见到卓亦疏后,岑参便即说道:“卓公子,王摩诘被烈日部劫走了。”
卓亦疏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岑参回道:“我见公子久去不回,便即出来寻找,在路上时遇见了星婵儿,是她说的。”
星婵儿所言不知是真是假,卓亦疏也无法断定,但能从捉生营手中劫走王摩诘,此地只有悬天宫能够做到,无论是毕风鹤还是星婵儿,任谁劫走了王摩诘以后都会回到悬天宫,既然如此,自己只要去悬天宫,自然能找到王摩诘,更何况沈倾从还在悬天宫,卓亦疏此来的最大目的就是救她。
心念至此,卓亦疏便向岑参说道:“你可知道悬天宫位于何处?”
岑参说道:“悬天宫位于南天山,地处天山最高峰。”
卓亦疏问道:“星婵儿所在的天山一脉又在何处?”
岑参答道:“公子有所不知,天山一脉历来在西天山建派,天山一脉多为本地原住民,家中有孩童愿意学武者,便可入天山学艺,根据资质传授武功,所以天山一脉在关外享誉已久。”
听得此话,卓亦疏暗道:如此说来,悬天宫与天山一脉之争不可避免,就是为了在此站住脚,而击败了天山一脉的悬天宫自然声名远播,如此才能在这关外苦寒之地大放异彩。
当下卓亦疏前往悬天宫,岑参则前往蜀中去找金宵宗,岑参本就想去见天子,此去蜀中正好如愿,当下便即前往。
天山雄伟壮丽,以天为名,与悬天宫三个字不谋而合,难怪当初独孤寇会选择此处。
卓亦疏一路疾行,偶尔头顶飞过雄鹰,心中不禁神往,暗道:我若是能化身为鹰,就可振翅而去。
他心中担忧沈倾从的安危,此时恨不得生出双翼。
卓亦疏临近天山,巍峨的高山隐约出现在眼前,而就在这时,却听得有人笑道:“公子一路疾行,是要做什么去?”
听得此话,卓亦疏心中一动,赶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到苍清真人就在前方。
卓亦疏上前拜见,虽是在这风沙漫天的关外苦寒之地,但苍清真人仍然气质出尘,神仙似也。
卓亦疏说道:“真人怎么来了关外?”
苍清说道:“安禄山举兵造反,正与大唐交战,中原兵荒马乱、生灵涂炭,贫道却无能为力,心中不免凄然,所以来到关外躲个清净。”
卓亦疏知道苍清乃是当世高人,就算无力阻止战乱,却也不会遁世而逃,每有举动都极具深意,他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为了等自己前来,绝非是为了躲清静。
念及于此,卓亦疏便即说道:“晚辈正要前去悬天宫,向跟真人请教。”
苍清捋着胡须,笑道:“公子此去意欲何为?”
“倾从身陷悬天宫,我要把她救出来。”
“可她未必会跟公子离去。”苍清说道:“据我所知,铁书先生被司万里暗算,如今生死不明,沈姑娘就是为了找寻师父的下落方才被摘星部囚禁。”
苍清道法精深,自然可知天下事,悬天宫的变故他也尽数知晓。
“真人是要让我先去救出铁书先生吗?”卓亦疏说道:“只有解决了倾从的后顾之忧,她才能甘心随我而去。”
苍清闻言却道:“我知道公子无意参与悬天宫之事,只想救出心上人,但如今天下大乱,悬天宫的局势已然与整个天下的局势息息相关,若是让司万里多得宫主之位,他必然率众入关,大唐必遭重击,唯有铁书先生重掌悬天宫,才能稳住局势,而且悬天宫若是与安禄山联手,唯一的结果就是烟消云散。”
卓亦疏微微一惊,说道:“难不成悬天宫会一去不返?”
“悬天宫的兴衰与大唐帝国息息相关,司万里与安禄山联手,实是逆天而行,不但有损天道,更会让悬天宫数万之众死于非命,而中原百姓因此而死者更是数不胜数。”苍清必然是掌握了一些天机,所以方才如此断言。
卓亦疏隐隐觉得悬天宫牵扯甚大,他虽是江湖左道之尊,但却绝非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门派,悬天宫与庙堂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思忖片刻,卓亦疏忽然灵光一现,暗道:古往今来,皇帝自称天子,而悬天二字无疑触碰了皇家的忌讳,按照常理来说,皇家绝不会容许江湖中出现一个‘悬天’之宫,但悬天宫以这个犯着皇家忌讳的名字行走江湖,而且行事张狂无忌,却始终能立足于江湖,其中不免引人深思。
卓亦疏颖悟绝伦,此时已经想至此处,便即越发深入,心中又道:当初玄宗帝为了对付悬天宫方才组建了惊风司,可若是要对付寻常门派,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派出禁军就是了,根本无须另行组建一支禁军,以李隆基的帝王身份却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必然牵连甚广。
苍清就在一旁默然不语,静静等着卓亦疏心中思忖。
良久以后,卓亦疏回过神来,赶忙道:“晚辈失礼了,还请真人不要怪罪。”
苍清笑道:“无妨,公子颖悟绝伦,不愧是破局之人。”
卓亦疏说道:“真人谬赞了,只是晚辈现在要去往何处?还请真人指点。”
苍清微微一笑,说道:“昔年汉高祖与楚霸王曾以鸿沟为界,棋盘之上亦有此事。”
说完这话,苍清向西北方向一指,然后再不多言,只是大笑一声,旋即飘然而去。
苍清的武功远在卓亦疏之上,纵然是如今卓亦疏武功大进,要想追上去也是万万不能,幸而苍清已经留下了指点,剩下的就要靠卓亦疏来参悟了。
但卓亦疏却是不解,只得顺着西北方向而去。
如此行出三日,卓亦疏心中仍然想着苍清说的话,此时行至一条大河前,卓亦疏也不知此河的名字,本欲渡河,正好见到河面上有一船夫撑船,卓亦疏唤过船夫,给了他钱财,让他渡自己过河,船夫欣然应允,请卓亦疏上船渡河。
船至中央,卓亦疏问道:“船家,这条河叫做什么?”
船夫答道:“此河名为碎叶水,又叫楚河。”
听得此话,卓亦疏忽然茅塞顿开,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暗道:是了,苍清真人所说汉高祖与楚霸王以鸿沟为界之事,放在棋盘上就是楚河汉界,而这里恰好就叫楚河,虽不是当年汉高祖与楚霸王交战之地,但苍清真人以此来指点我。
本来卓亦疏还在犹豫上岸后该当去往何处,此时已经参透玄机,便即再无犹豫,上岸之后沿河而走。
碎叶水楚河源于天山,最终流向大漠,苍清真人不远万里奔赴关外,又对卓亦疏点拨出楚河之名,必然另有深意。
果然,卓亦疏沿着楚河走了一天之后,见得前方一人正在河边弹琴。
那人身着青袍,身前的七弦琴做工精良,一看便知绝非凡品,而他所弹的曲子极为罕见,卓亦疏此前从未听过,只觉得一股遗憾之意跃然而起。
而在弹琴人的身旁,一柄鬼头长枪赫然而立,似乎这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江湖人。
而那杆鬼头长枪实在与七弦琴格格不入。
卓亦疏没想到竟会遇见这么一个怪人,当下止步不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