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前,又见到了颜真卿。
此时他一身官服,面色如常,并未因身陷重围中而有丝毫慌乱,见到卓亦疏等人后便即走上前来,行礼道:“卓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卓亦疏轻笑道:“颜大人的待客之道当真是不同常人。”
李萼的腿上有箭伤,颜真卿一看便知是与刁万岁动了手,而刁万岁此时也说道:“前些天咱们杀了李钦凑和高邈,何千年扬言要来报仇,这人武功高强,不能大意,末将率人在城前埋伏,意欲阻挡何千年,却不想竟遇上了卓公子一行人。”
颜真卿说道:“卓公子来的真不是时候,恰好赶在何千年前面。”
此话一出,卓亦疏当即轻笑道:“一个何千年而已,竟把你们吓成这样,他若来了,将他放进城中,我自会出手杀他。”
若是只论单打独斗,颜真卿手下本无一人是何千年的对手,就算是现在,也只有卓亦疏能与何千年一战,而且两人的恩怨由来已久,若是碰上了必然不死不休。
这时又听李萼说道:“颜大人,难不成你们真的杀了李钦凑和高邈?”
此话一出,不待颜真卿回话,只听刁万岁说道:“自然是真的。”
李萼又道:“这二人被安禄山派往土门驻扎,颜大人既然已经把李钦凑和高邈都杀了,何不出兵攻下土门,如此便可从后方攻打叛军,如此一来,安禄山必然背腹受敌。”
颜真卿听后眼色一亮,说道:“李大人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铤而走险的杀了李钦凑和高邈,就是为了攻打土门,却不想何千年忽然到了河北,他听说李钦凑和高邈死在了我手里,便即赶往土门担任指挥将,如今我手下只有万余人,不足以攻打土门,河北各郡又因惧怕安禄山而不敢出兵,虽然李钦凑与高邈已死,但我却无力征讨土门。”
刁万岁也是说道:“不但如此,何千年还放出话来,要杀了颜大人为李钦凑和高邈报仇。”
李萼说道:“何千年是安禄山手下第一高手,而且计谋超群,要想对付他实为不易,幸而卓公子来了,他带来了李憕三位大人的首级,并且杀了段子光,颜大人只需将此展示而出,各郡必然再无顾忌,然后联合各郡之力,当可攻下土门,然后挥军直上,从后方攻击安禄山,前方高仙芝将军兵出潼关,必能攻下安禄山。”
颜真卿见过卓亦疏的武功,知道他的厉害,可与何千年一战,只是在灵山岛时,两人的相处并不愉快,颜真卿不喜他行事霸道,而卓亦疏不喜他矫枉过正,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此时颜真卿却是暗道:如今只有卓亦疏能对付何千年,杀了何千年才能进驻土门,进而攻击叛军,与朝廷大军形成合围之势,此乃国家大事,需得放下个人成见。
念及于此,颜真卿便道:“卓公子武功高强,还请施手相助。”
听得此话,卓亦疏轻佻一笑,然后说道:“李憕三位大人和段子光的首级我都带来了,至于何千年,我自会杀他。”
此话一出,颜真卿大喜。
旋即将四颗首级请进屋中,众人对着李憕三人的首级恭敬行礼,妥善安置。
颜真卿说道:“我这就发出檄文传告各郡,合力抗敌。”
李萼也道:“如此一来,何千年肯定就坐不住了,待他出了土门,只要将其击杀,土门必破。”
颜真卿深觉有理,当下发出檄文,各郡听闻段子光被杀,李憕等人的首级均被夺回,又有颜真卿带头抗击,各郡终是找到了主心骨,先后有十余个郡归附唐廷,纷纷奉来书信,众人一致拥颜真卿为盟主,此时颜真卿拥兵十余万,终是成了安禄山在后方的心腹大患。
只是此时却不见安禄山有何动静,而且何千年也是隐忍不发,始终躲在土门之中不肯现身。
虽是如此,颜真卿却也不敢怠慢,整日操练大军,准备应对安史叛军。
李萼分析道:“颜大人虽然是河北诸郡的盟主,拥兵十余万,但是各郡并非铁板一块,颜大人的十余万大军只是名义上的,若真的与安史大军决战,这十余万大军未必诚心出战,所以安禄山才会选择按兵不动,我想他也是在观察。”
对于李萼所说,颜真卿深以为然,便即加紧操练军士。
刁万岁说道:“现在清河郡提供钱粮,颜大人操练兵士,虽可与安史大军争一时之长短,但却不足以决一死战。”
卓亦疏和冉吟怀一直留在平原郡,准备与何千年一战,可何千年却迟迟没有现身,正在卓亦疏等的破不耐烦的时候,颜真卿却带来了一个消息,他向卓亦疏说道:“何千年去了范阳。”
卓亦疏说道:“范阳不正是安禄山的老巢吗。”
颜真卿说道:“不错,安禄山起兵之后,留下了贾循担任范阳节度,我一直暗中派人前去联络贾循,想要劝他归顺朝廷,本来贾循已经有些心动了,哪知正在他准备起事时,何千年忽然到了范阳,并且杀了贾循,自任范阳节度,然后留下心腹在范阳镇守,何千年自己又回了土门。”
“这个何千年倒真是神通广大。”冉吟怀说道。
贾循身死,对于唐王朝一方来说不是个好消息,现在的范阳节度使何千年的亲信,断然无法策反,范阳不失,则安禄山后方不乱,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进攻土门,只是何千年亲自镇守土门,颜真卿无法行事。
哪知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来到平原郡。
来者乃是大唐的河东节度使王承业。
此人是颜真卿的上司,而且并未叛唐,是以颜真卿当即率领副将袁履谦将其迎入城中。
王承业也不客气,大摇大摆的到了太守府,开口第一句则是冷笑道:“颜大人最近正是春风得意,河北十余郡皆尊你为首,如今颜大人拥兵十余万,就算我这个河东节度使也是望尘莫及啊。”
“颜家世代深受皇恩,如今国家有难,哪里还有得意之时,只想着如何剿灭叛贼,还我大唐锦绣河山。”颜真卿如此说道。
王承业知道颜真卿是在避重就轻,当即冷笑一说,又道:“我听说颜大人得到了李憕三人的首级,此事是真是假?”
颜真卿答道:“三位大人的首级确实就在平原郡,下官已将三位大人安葬了。”
王承业又问道:“李钦凑、高邈也是你杀的?”
“乱臣贼子,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颜真卿不卑不亢,坦然承认。
王承业继续问道:“段子光的首级呢?”
“也在平原郡。”颜真卿说道。
“好,颜大人果然是忠君爱国的贤臣。”王承业说道:“还请颜大人将他们的首级交给我,本官自会上交给朝廷,到时候定会对颜大人论功行赏。”
此话一出,颜真卿神色微变,不待他说话,身旁的袁履谦说道:“把这些人的首级交给王大人,那这个功劳是算王大人的还是算颜大人的?”
王承业喝道:“上司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袁履谦大怒,眼见王承业就是仗着官位高于颜真卿所以才来恃强抢功,如此自是让人恼怒。
颜真卿说道:“这几人中,李钦凑和高邈确实是我所杀,而段子光则是卓亦疏公子所杀,我也无权将其交出。”
“笑话,大唐的叛将自该由朝廷定夺。”王承业说道:“况且据我所知,这个卓亦疏可是朝廷的要犯,是皇上亲自下令捉拿的。”
当初卓亦疏入宫解了李隆基的死局,反倒被杨国忠陷害,李隆基受他蛊惑,意欲捉拿卓亦疏,却被卓亦疏全身而退,后来李隆基便将卓亦疏定为了大唐的钦犯,只是短短数月之间变故丛生,在安史大军的铁骑之下,李隆基已然无暇顾及到卓亦疏,而自李隆基以下,太子和汝阳王力保卓亦疏,再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就只字不提,谁也不敢真去缉拿卓亦疏,这事也就暂且放下了。
如今王承业旧事重提,哪知他话音刚落,卓亦疏便即轻笑道:“既然如此,阁下何不动手捉我?”
卓亦疏迈步而入,面色轻佻不恭,显然是未将王承业放在眼里。
冉吟怀跟在他身旁。
此次王承业来平原郡之前自然是准备的万无一失,也早就了解过其中曲折,知道卓亦疏是江湖高手,寻常护卫根本挡不住他,所以王承业带了一众高手护在身边,适才他将手下高手全都留在殿外,就是防备卓亦疏的袭杀,却不想此时卓亦疏竟然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里,可见殿外的高手根本拦他不住。
王承业不禁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强装镇定的说道:“颜大人留朝廷侵犯在此,意欲何为?”
颜真卿说道:“卓公子忠君爱国,是天下少有的少年侠士。”
颜真卿性子执拗、刚正不阿,虽然与卓亦疏素有间隙,但对他的为人还是十分敬佩的,也不愿在王承业面前诋毁他,是以方才有此一言。
王承业冷笑道:“看来颜大人比皇上更有识人之能啊。”
“微臣自然比不过皇上。”颜真卿说道。
哪知王承业听后却是似笑非笑的说道:“颜大人不必过谦,皇上让你做平原郡的太守,实是有些大材小用,如今颜大人不就自行做了河北诸郡的盟主吗,连我这个河东节度使也没你风光啊。”
其实从王承业进到殿中的那一刻起,颜真卿就知道他是来争权的,一旁袁履谦也看了出来,但他知道颜真卿向来不惧强权,此次也必然会与王承业抗争到底。
哪知此时却听颜真卿说道:“下官忝任诸郡盟主,本就受之有愧,此位该由更有才干的人担任才是,现在王大人来了,颜真卿自该让贤。”
此话一出,袁履谦等人皆是大吃一惊,就连卓亦疏也颇感意外,当初颜真卿命悬一线时尚是毫无所惧,却不想此时竟会对王承业服了软。
唯有王承业得意一笑,然后说道:“好,难得颜大人有自知之明,那就请你把李钦凑等人的首级交给我,我自会上交给朝廷,至于李憕几人的事情,我也会在表章中详细说来,颜大人的功劳是少不了的。”
听得此话,袁履谦立时大怒,喝道:“王承业,盟主的位置已经给了你,现在你还要抢功劳,当真是欺人太甚。”
若是由王承业呈上表章,那这些功劳自然就都是他的了,正如袁履谦所言,王承业就是要抢功劳。
王承业却是面色不改,冷笑道:“来人啊,袁履谦违抗军令,拖出去斩了。”
颜真卿忙道:“且慢。”
王承业冷哼一声,回头看向颜真卿。
两人立时对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