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给炎热的夏季带来一丝清凉。
长安城外,卓亦疏等人静立在夜色之中,除了高险峰以外,金宵宗众人都在此地,唐澈也在这里,只不过她兀自站在远处,沉默不言。
冉吟怀对卓亦疏说道:“公子,岐王当真是要破釜沉舟,竟然求咱们将他女儿带离长安。”
卓亦疏说道:“皇室女子,命运本就不在自己手中,岐王让自己的女儿远走高飞,虽然是放弃了一世富贵,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更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话让站在一旁的唐澈听了去,不禁转头向卓亦疏看来,眼中的神色颇为复杂,她也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大唐公主,这是多么耀眼的身份,况且唐澈的母亲还是深受皇帝宠爱的梅妃,一生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这些于唐澈而言本该是命中注定,可就是因为这个耀眼的身份,却也改变了她的命运,尚在襁褓中的唐澈就被卷入到后宫之争,从此二十余年流落人间,命运多舛,让人不禁哀叹。
这时又听乌宏说道:“岐王既然打算铤而走险,为何不直接找人杀了安庆宗,这样一来荣义郡主也不用远走高飞,还能留在长安中陪伴父亲,也用不着嫁给安庆宗了。”
听得此话,冉吟怀开口说道:“安庆宗留在长安是为了制约安禄山,如此才能让他有所顾忌,岐王深知如此,若是贸然杀了安庆宗,安禄山更加肆无忌惮,必会举兵反叛,为了李家的基业,岐王不敢杀安庆宗,只能让自己的女儿远走高飞。”
乌宏闻言恍然,正在这时,终见高险峰赶来了。
高险峰轻功卓绝,自可在任何地方来去自如,此次他奉命前往岐王府中将荣义郡主带走,岐王自然早就做了安排,按理说本该畅行无阻,哪知高险峰一回来,庄修平便看到他受了伤,当即问道:“难不成遇见了硬点子?”
哪知一听这话,高险峰却是无奈一笑,将身上所负的女子放到地上,然后向卓亦疏说道:“公子,这位就是荣义郡主。”
此时荣义郡主正在昏迷之中,见她眉目之中与父亲颇为相似,容貌极美,就连冉吟怀见了也不禁说道:“好美的郡主。”
乌宏也道:“怪不得岐王舍不得她嫁给安庆宗。”
高险峰却冷笑道:“这漂亮郡主的脑子不太灵光,我去救她反倒被她用匕首砍伤了。”
高险峰的手臂上有一处刀伤,虽然并不致命,但其状恐怖,适才众人还以为是因碰上了敌人才受的伤,现在听他一说才知竟是荣义郡主所致。
原来高险峰按照计划去到岐王府中,一切本都在计划之中,顺利的找到了荣义郡主,哪知荣义郡主竟趁高险峰不备用防身的匕首攻向他,高险峰在毫无防备之中受了伤,心中不免恼怒,是以将其震晕带到此处。
庄修平说道:“难不成是荣义郡主不想脱身,所以把高险峰当成了坏人。”
乌宏也道:“是不是荣义郡主一心想要嫁给安庆宗,却见高险峰前去,恼怒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才出手伤人。”
一语言毕,就连乌宏自己也是觉得可笑,与庄修平相视大笑。
彼时安禄山的反意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唯有玄宗帝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过往功绩之中,对朝中诸事疏于管理,并始终不相信安禄山会造反,玄宗帝自信自己的威势能压得住安禄山的野心,更何况安禄山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说安禄山反谁都不会反自己。一直在静待时机自立为帝,只要安禄山一反,作为人质留在长安的安庆宗也是必死无疑,而以李范对兄长李隆基的了解,到时候必然会迁怒于荣义郡主,只怕那时荣义郡主也会性命不保,白白枉死,是以李范才不惜铤而走险,请卓亦疏将女儿带离长安。
荣义郡主又怎会不知如此,她若嫁给安庆宗必然是死路一条,所以适才乌宏和庄修平只是戏虐之言。
这时荣义郡主也已醒转,见到眼前众人却并不惊慌,而是兀自站起身来,落落大方的说道:“想必诸位就是金宵宗的英雄吧。”
冉吟怀答道:“不错,郡主好眼力。”
荣义郡主微微一笑,又对高险峰说道:“先生,刚才之事实在抱歉得很。”
高险峰冷笑一声,也不答话。
荣义郡主又向卓亦疏说道:“想必这位公子就是金宵宗主卓亦疏。”
卓亦疏微微一笑,不予置否。
只听荣义郡主又道:“公子派人来救我,小女子感激不尽。”
卓亦疏轻笑道:“我是受人之托,郡主不必言谢。”
听得此话,却见荣义郡主苦笑道:“是受了我父亲所托吗?”
众人见此微微一怔,荣义郡主的反应全然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似乎还有别的苦衷。
冉吟怀说道:“令尊给郡主寻好了去处,请我家公子送你过去。”
可荣义郡主听后却是神色一变,旋即对卓亦疏说道:“公子为我不惜铤而走险,小女子万分感激,我知公子是因对我父亲有所承诺方才肯为我出头,这其中的风险无异于虎口捋须,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荣义郡主嫁给安庆宗乃是皇上亲自赐婚,大婚之期就在数日之后,若是在这个时候荣义郡主远走高飞,其后果必然是玄宗帝龙颜大怒,一旦被他知道荣义郡主是被金宵宗带走的,那卓亦疏等人必会成为朝廷的钦犯,一生一世都不得安宁,所以荣义郡主所说的风险毫无夸大之词。
荣义郡主继续说道:“古有君子季布一诺千金,卓公子与之相比,毫不逊色。”
卓亦疏知道荣义郡主绝非是为奉承自己,后面必然还有话要说,是以只轻笑一声但却并不答话。
果然,荣义郡主又道:“可我斗胆请求公子让我回去。”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大惊,荣义郡主回去就代表要嫁给安庆宗,日后必然要为安家陪葬。
卓亦疏说道:“若是将郡主再送回去,今日之事可就功亏一篑了。”
荣义郡主说道:“父亲那边我自会去解释。”
“看来郡主和岐王之间还有没说清楚的话。”卓亦疏如此说道。
荣义郡主神色黯然,旋即无奈叹道:“父亲虽然是为了我的安危着想,所以请来公子护我远走高飞,他也曾说过,皇上赐婚之事只是一厢情愿,并未征求过父亲的意见,只是为了安抚安家所以一意孤行,父亲对此颇有成见,可毕竟一君一臣,是以只得无奈接受,这才费尽心思的要将我送走,可父亲却忘了,他也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的心意。”
听到这时,卓亦疏当即奇道:“难不成郡主愿意嫁给安庆宗?是为了大唐社稷而甘愿献身安家?”
荣义郡主和安庆宗的婚姻只是帝王的安抚之术,这其中的无奈不为外人所知,而联姻也是帝王常用的招数,不光是安抚臣子,就是安抚强敌也时常用得上,汉时有昭君出塞和亲匈奴,今也有文成公主下嫁吐蕃。
而这样的女子大多凄惨无比,孤身落于番邦,远离故土,生生世世不可再回中原,至于她们心中的喜好,则根本没人重视。
但这些女子做出的贡献却是远非常人可及,牺牲自己的一生换来天下太平,如今荣义郡主又要回去长安,自然是愿意嫁给安庆宗,是以卓亦疏自是认为荣义郡主要牺牲自己来换天下太平。
“小女子妇道人家,不懂国家大义。”荣义郡主说道:“我是自愿嫁给安庆宗。”
冉吟怀说道:“原来郡主与安庆宗互有情意。”
荣义郡主脸色一红,然后说道:“安庆宗与我早就相识,那时他被父亲送来长安,谁都知道他是人质,幸而皇上对他颇为喜爱,并且还在宫中召见过他,那时我正好也在宫中,与他初遇,后来又在宫外见过几次,每次他都主动来与我见礼,礼数丝毫不差,但那时也只是对他颇具好感而已,知道这次皇上赐婚,安庆宗却主动来寻我,他说自己只是在京为质,本配不上我,能得皇上恩赐,实是三生有幸,可若将来其父真的造反,他愿给我一纸休书,让我与安家再无关系,不必受这牵连。”
其实任谁都知道,皇帝要真想杀荣义郡主,自然是谁也阻挡不住,而安庆宗愿写一纸休书,也是他能做到的最好的保护了,只不过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仅此而已。
也难怪荣义郡主会对安庆宗心动,如今看来他的确是个痴情人。
今日之事,若是荣义郡主为意欲为了江山社稷而牺牲自己,那卓亦疏必然不肯应允,是他这般人物,最看不起的就是男人守不住江山却要靠女人来牺牲,可现在看来这并不是一场悲哀的联姻,而是两情相悦。
虽然如此,可卓亦疏还是提醒道:“郡主,有件事你需得知晓,只要安禄山一反,安庆宗的命十有八九是保不住的,到那时就算皇上不迁怒于你,丧夫的名声却要一直跟着。”
“能与心上人相伴,生生世世固然是好,可若无法做到,那么就算只有三五年、甚至只要三五日、三五个时辰都是极好的。”荣义郡主言道:“能在这世上寻到一个有情人已然十分不易,又何必在乎时间长短。”
听得此话,众人无不心中一动。
冉吟怀和云潇湘都是女子,更加懂得荣义郡主的心思,此时皆是暗道:只要能与心上人厮守片刻,纵然万劫不复又能如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