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亦疏打发了杨国忠的走狗,断腿男子正要出言感谢,忽见数里外升起焰火信号,心中一动,只得说道:“今日得遇高人,实是大尉平生,奈何身有要事,只能先行告退,天高水长,咱们日后再见。”
说着话施了一礼,丝毫不差礼数,卓亦疏自然回礼。
随从推着断腿男子远去,主仆速度极快,转眼已至丈余开外,由此可见那随从脚力非凡,必然身负高深内力。
庄修平不禁说道:“荒山野岭,竟能遇见这等高人,看来现在的文峰山中果然藏龙卧虎。”
卓亦疏对此全然无惧,只对庄修平说道:“可曾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庄修平回道:“我寻了许久,也不见有兰陵弟子,只见到几个身负武功的人向兰陵剑派赶去,我本想跟去看看,却被容姑所阻。”
卓亦疏脱口道:“容姑?”
庄修平知道卓亦疏心中所想,是以赶忙说道:“容姑交给属下一封书信,让我奉与公子。”
卓亦疏接过书信,打开一看,果然是沈倾从写来的,她虽字迹清秀,但信中尽显调皮古怪,只见那信上写道:想不到你也来文峰山了,你快些赶路,咱们在兰陵剑派相见,不过在路上时务必小心,有人要考究你。
短短一封信却让卓亦疏欣喜若狂,他珍重的将信收好放在怀中,生怕弄皱分毫,心中更是喜道:看来很快就能与她相见了。
至于沈倾从信中所说的‘有人考究’,卓亦疏则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庄修平将信送到以后便即告退,继续去打探消息,卓亦疏的心绪早就飞到了兰陵剑派,是以疾行前去。
二人行出一阵,竟然又遇奇人。
只见那人是个男子,正站在一块巨石前面,手中拿着一支判官笔,正在不停地写着什么。
卓亦疏向前看去,只见那块巨石上方平滑如镜,似是被人有意削成这样的,可那块巨石自是坚硬无比,就算是有神兵利器在手,要想削成镜面也极为不易,此时那男子将镜面巨石当做书桌,正用判官笔在上面写着什么,看他的样子极为专注,就连卓亦疏和冉吟怀到了近前都不知道。
卓亦疏和冉吟怀走上前去,只见对方将平滑如镜的石面当做纸张,用判官笔在上面写着一首诗: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一别行千里,来时未有期。
月中三十日,无夜不相思。
冉吟怀精通风月,此时一见之下立感悲戚,君老我生,我生君老,从此江湖锦绣,唯不见挚爱。
卓亦疏虽略懂风雅,但更喜武功,此时心思不在诗上,满眼只见那人用判官笔在石面石上龙飞凤舞,似是铁画银钩,每落一笔都有石屑掉下,每个字深入石面半寸有余。
眼见于此,卓亦疏不禁心中微惊,暗道:这人好深厚的内力,随意动笔,神色不变,落笔时苍劲有力,将这巨石当做宣纸,必然是将内力附在判官笔上,任这巨石如何坚硬,他都能随心刻字。
这人内力之深世所罕见,这坚硬巨石尚且挡不住他一支铁笔,若是落在人身上,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那人写完以后便即抬起头来,笑道:“这是故人所作,在下添了后四句,奈何才疏学浅,做这贻笑大方之作。”
卓亦疏笑道:“先生笔法通神,落笔成熟龙飞凤舞,可谓冠绝当世。”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从身旁取来一个酒壶,先是自己痛饮一口,叫了声好,然后又道:“这首拙作还不完整,公子若能给我填完,我就请公子喝酒。”
“这一路走来,已不止一个人请我喝酒。”卓亦疏刚进文峰山时,李太白包下了酒肆请他喝兰陵美酒,后来断腿男子也请他喝酒,要是再算上眼前这人,已经是第三个人了,是以卓亦疏说道:“可是我只喝美酒,若非美酒,我可不费那个心思。”
那人听后当即说道:“公子大可放心,我这壶中的美酒可谓天下第一,若是公子喝了以后觉得我言过其实,大可将我这个酒壶砸碎了事。”
眼见这人狂放不羁,卓亦疏也是有心结交,便即笑道:“好,一言为定。”
说完这话,卓亦疏取出饮怨剑,却是转手交给身旁的冉吟怀,然后说道:“冉美人替我来写就是了。”
冉吟怀盈盈笑道:“就怕我写不出公子的意境。”
卓亦疏听后将她揽进怀中,握住她持剑的手,然后说道:“我教你写。”
卓亦疏稍作思村,眼见此时已至初春,正是万物复苏,候鸟归来之际,便即心中一动,握着冉吟怀的酥手以饮怨剑在石面上写道:春水春池满,春时春草生。
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声’字落下,那人不禁拍手叫好,开口赞道:“好一个春人饮春酒,春鸟弄春声。”
这人嘴上称赞,心中却也暗道:他怀抱那个女子,通过她的手在石面上写下这二十个字,看似轻浮随意,实则是在炫技,两人就算再怎么心有灵犀,力道使出时也不可能一般无二,他的力道自掌中发出,要先控制住女子的劲道,让她随着自己的心意而动,然后才会传到剑上,等同于多了一层屏障,但他的力道毫不受阻,当真巧捷万端。
念及于此,当即将酒壶递出,依照约定请卓亦疏饮酒。
卓亦疏也不客气,拿过酒壶后痛饮一口,却是惊呼道:“花前醉。”
那人哈哈大笑:“不错,正是花前醉。”
“看来阁下去过武当山了。”卓亦疏笑道。
听得此话,那人却是摇头道:“这花前醉是我在兰陵得来的,是从王少伯手里赢的。”
“哦?少伯兄也到了兰陵?”卓亦疏问道。
此话一出,不待对方回答,却有道声音从空中传来,只听道:“王少伯来了,秦问情也来了,这夫妻俩与人对赌输个彻底,所以把带来的花前醉尽数拱手让人。”
话音一落,只见一人急掠而来,这人文质彬彬,手拿折扇,但来去如风,虽做书生打扮但却丝毫没有书生的迂腐。
这折扇书生瞬息既至,立时站住身形,又是笑道:“王少伯被人下了套,把他夫人酿制的花前醉都输了。”
眼见折扇书生突然前来,先前那人却并不意外,同样笑道:“阁下是说我骗了王少伯?”
折扇书生哈哈一笑,不予置否。
那人又道:“说起骗来,这世上可无人及得上阁下,当初你说有十里桃林,还有万家酒店,只这两句就把李太白骗的团团转,不远千里奔至你处,虽不见十里桃林和万家酒店,却得你盛情款待,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铁书先生久居关外,但却详知天下事,汪伦佩服。”来人躬身行礼,却是道出了对方的身份,竟是悬天宫之主铁书先生。
其实卓亦疏早已隐约猜出对方的身份,只是不敢确定而已,这世上善使判官笔,内力又如此高深者也唯有铁书先生一人而已。
折扇书生名为汪伦,与李太白乃是挚友,此次受邀前来,正巧遇见了卓亦疏和铁书先生,此时汪伦轻摇折扇,走到石前仔细看去,只见那诗确实工整,便即说道:“我听说王少伯也来了兰陵,所以找他去讨酒喝,却被他告知所有的酒都输给了铁书先生,在下不想白来一趟,还请铁书先生赏口酒喝。”
铁书先生乃是威震天下的悬天宫主,号称‘金银判官笔,身负铜酒壶,号铁书先生’,由此可见他也是嗜酒如命的人物,此时听得汪伦此言,却是为难道:“这壶花前醉已经赠与卓公子了,阁下要想讨要,需得找卓公子去说。”
汪伦一怔,转头看去,开口赞道:“阁下就是卓亦疏公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卓亦疏却笑道:“你奉承我也没用,借花献佛的事我是做不来的,阁下要想喝酒,大可和我一样填上这首诗。”
听得此话,汪伦登时大喜,大笑道:“填上这首诗就可以与公子共饮美酒?”
卓亦疏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汪伦大喜,再次转头看去,却又颇感为难,那诗已极为工整,要再想填句实为不易,而且他也已看出铁书先生有心考究卓亦疏,先以判官笔在石面上写下前面几句,然后让卓亦疏对之,既考文采也考武功,卓亦疏以剑力应对,丝毫不落下风,这才能得铁书先生赠饮美酒。
思忖一阵,汪伦暗道:我若再填上几句倒也不难,如今已有了头绪,可我却做不到只凭纸扇就能在石面上写字。
判官笔和折扇作为兵器都属钝器,要想在石面上刻字极为不易,铁书先生内力高深,以狂草书之毫不费力,卓亦疏手持饮怨剑,又有灵犀剑法,纵然怀抱冉吟怀也能写出,但汪伦的内力逊于铁书先生,无法以折扇在石面上写字。
正在这时,汪伦见得冉吟怀手持长剑,当即计上心来,开口道:“还请这位夫人将佩剑借给在下一用。”
冉吟怀莞尔一笑,将长剑奉上。
汪伦回道:“多谢。”心中却在惊叹:这女子竟然生的如此好看。
只见汪伦以长剑在石上写道:人归万里外,意在一杯中。
只虑前程远,开帆待好风。
卓亦疏和铁书先生见之不禁齐声叫好,卓亦疏以酒相赠。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来此,来者是个中年人,看样子丝毫不会武功,一路赶到此处风尘仆仆,脸有憔悴之色,他听得有人对诗,便即迈步而来,也不管众人如何,径直向石面上看去,先是面露赞许之意,然后取出笔墨在石上写道:
自入长信宫,每对孤灯泣。
闺门镇不开,梦从何处入。
眼见于此,众人无不大骇,这人填的四句恰到好处,可谓神来之笔,女子痴怨心上人年纪老迈的意境跃然纸上,更甚其余数句。
汪伦不禁行礼问道:“敢问阁下是谁?”
来者收起笔墨,答道:“在下杜甫。”
铁书先生笑道:“原来是少陵野老。”
杜甫说道:“这是在下自娱自乐的称号,聊以**,不敢在高人面前乱语。”
卓亦疏问道:“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杜甫答道:“听闻兰陵剑派的对头找上了门,剑圣不许门中弟子多管此事,所以李太白四处寻人前来相助,他知我不会武功所以没跟我说,但我与他既是挚友,又怎能袖手旁观,所以一路赶来,想尽绵薄之力。”
铁书先生听后却是笑道:“这次来的人各个武功高强,别说是你,就算是李太白都难以自保,阁下还是早些离去吧,免得殃及自身,白白搭上了性命。”
杜甫闻言脸色不变,兀自背起行囊向兰陵剑派而去,只是留下一句:“一条贱命何足挂齿,怎比得上我和李太白的情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