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罗青海怎样严厉地训斥管教保根,不管保根怎样服服帖帖地接受父亲的这番训斥管教,保根和林娇彻底散伙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铁牛媳妇面前。铁牛媳妇曾经绞尽脑汁编织的十分美好的计划,和现在正在享受着那原本不属于自己却又安排到自己头上的一个个美差使,都在脑筋里渐渐随着越想越坏的联想而失掉破灭了。为此事,铁牛媳妇今天不光沙场没去,家务没拾掇,连丈夫做的早饭都没吃,神经出了毛病一样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一切都完了。
她手摁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低头目光恍惚地看着面前的地面,凝眉思索着,保根和林娇闹僵到这种地步,再让两人和好起来,还有可能吗?
她又坐到椅子上。她又想到了李萃萍。她打算和她再去清风寨走一趟。这次,她不知道李萃萍是否还像起初提亲时那样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有几层把握呢?她也想到过独自前往,一进林家大门,林娇娘肯定一眼看出,埋怨、责备就会劈头盖脸地打过来,甚至会说骗了她。铁牛媳妇太了解林娇娘了。考虑再三,铁牛媳妇还是决定叫上李萃萍。想到这里,她立即站了起来,径直出了屋门,走到院外,关上门,转身刚要迈步,李萃萍已经站在了面前。
“萃萍,是你。找我有事?”看着不请自到的李萃萍,铁牛媳妇心中暗自欣喜,但表面上沉着、平静。
“是保根和林娇的事。铁牛嫂,他俩就这么一刀两断散了?没一点希望了?”李萃萍一脸愁容,开门见山地迫切地问道。
“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想找你商量商量,正巧你来了。”
“你看该咋办呢?”
“以我看,这解铃还须系铃人——”
李萃萍不明白。
“这话啥意思?”
铁牛媳妇收起笑容看着她解释道:“萃萍,这事不管怨谁,保根都要亲自带上礼物跟咱俩到清风寨走一趟,给林娇她妈、林娇认个错,说句软乎话,说好了,兴许还有救。”
“保根那个拧脾气能愿意去嘛。”
“媳妇都没了他还拉着硬弓不放!”铁牛媳妇一下拉下脸来生气了,“不是守着萃萍你我说保根的不济,他再这样闹下去,这门亲事有救也没救了!咱今儿给他说和了,明儿他散了,咱明儿给他说和了,他后儿又散了,这么散了又和,和了又散,不改脾气,有十个媳妇也叫他折腾没了!”
一看铁牛媳妇真生气了,撒手要不管,李萃萍慌忙用商量带有一丝央求的口吻道:“铁牛嫂,这回就算保根的不是,你别给他一般见识。他年轻,啥事还都得咱这些当嫂子的给他拾掇着。铁牛嫂,你是当媒人的,一天不领结婚证,你这个当媒人的就一天不能靠边站。这回你把两人说和了,保根再跟林娇闹散了,我坚决饶不了他!”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这个媒人操心就操到底了。可是有一样,保根去清风寨的事就包在你身上了。认错不认错那是他的事,和不起来别怪我。”铁牛媳妇既得情面又卖关子地把保根去清风寨的事推给了李萃萍。
“都包在我身上。我这就去找保根。一会,咱们在这儿碰头,不见不散!”李萃萍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并带着一股子责无旁贷的情绪转身走了。
工夫不大,铁牛媳妇便利索地又站在院外。她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也用不着她准备什么,回屋环视了一圈,什么都不用拾掇,院门一锁,就可以放心地走了。今天,只要保根答应去清风寨,她就完全有办法十拿九稳地把此事和起来。
果然,李萃萍、保根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过来了。铁牛媳妇亲切而又故作关心地往前迎了两步,站住了。首先看到的是保根车把上挂着的那个鼓鼓囊囊一定是此行给林娇娘准备的特殊礼物的提包!再看保根黝黑黯淡的脸低垂着,躲躲藏藏地跟在李萃萍身后,大眼一看就知道是不情愿、不好意思的,但又是无可奈何的。他一下车子,铁牛媳妇又眼尖地瞥到了他透过眼镜提前扫过来的后悔又怕遭到责备的目光。因此,她什么都心中有数了。
“萃萍,”铁牛媳妇不放心地又打量了一下比什么都重要的那个装着礼物的提包,及至又很快瞥了一眼低着头没打招呼的保根,对李萃萍一语双关地问道:“都准备好了?”
“铁牛嫂,都准备好了!”李萃萍自然地领悟出她话中的意思,“我先跟俺爹妈打了声招呼,又慌慌张张骑车到沙场叫来保根,没磨叨,就来了。铁牛嫂,你没啥事,咱们走吧。”说完,她把车子调过头去。
“慢着——”铁牛媳妇站在原地没动,不慌不忙地摆手说道。
李萃萍愣了。提车刚要调头的保根也愣了。
“铁牛嫂,你,你不去了?”李萃萍问。
“去——一定去!坚决去!保根,”铁牛媳妇的脸倏地严肃了起来,目光对准了保根,“咱先预防针打到头里,今儿个去清风寨,咱们是给人家磕头道歉赔不是,不是去吃请喝茶周吴郑王地当客人,一句话挑明了,是去弄媳妇!我的鞋磨透了,嘴磨薄了,啥奇招怪术都想了,你再不拣过年的呱、好听的话给人家说,不听话,弄糟了,就别怪我和你二嫂不管你的事!”
保根明白了,调过车子,光笑没说话。
“铁牛嫂,你就把心放肚里吧。”李萃萍听了放心地笑了,“这些话,在家我掰着耳朵眼嘱咐好几遍了……”
铁牛媳妇不让她插嘴,用手打住,目光仍盯在保根这儿,继续说道:
“从今往后,你再和林娇闹拧了,这低三下四求奶奶告爷爷说好话的事我不替你去说!你自己办瞎的事你自己圆全!办不了,别怨天,别怨地,怨你自己没命娶媳妇!”
“铁牛嫂,到了清风寨,你叫我做着,我不站着,你叫我站着,我不坐着,你说咋着就咋着,都听你的。”保根觉得是该表点决心的时候了,不自然地笑着说。
“这听话了,早干啥去来!今儿就看你的了!”
保根收起笑容怔住了,为难地说道:“看、看我一个人的哪行。”
“不行就拉倒!”
“铁牛嫂,这事还全指望你和二嫂劝林大婶。”
“要指望你啊啥事都办瞎了。”铁牛媳妇绷紧着的脸突然放松下来笑了,接着又认真慎重地说道:“保根,我还是那句话,多烧香,多磕头,说好话,她林娇娘就算是个铁石心肠,也不能把你轰出来,非让你们俩散。”
“我一定照你说的去做!”保根完全服从地笑着道。
“走吧。”一切都朝着她的思路方向发展,铁牛媳妇满意地笑了。
保根驮着铁牛媳妇,个人一路说笑着去了清风寨。
来到林娇家的大门前,李萃萍提车子就要跨过门槛,铁牛媳妇伸手一把拉住了车子后座,回头谨慎地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大街,小声地说:“咱个不能一块进去!”
放下自行车,李萃萍纳闷地看着她。
“俺干娘正在气头上,保根和咱俩一块进去,她肯定耍脾气没好话,生气把保根撵出来,咱今儿就算白来了。”
“你的意思是——”
“先让保根在这儿等一会,咱俩推车子先进去,探探情况,有个八九不离十了,再让保根进去,你看行吗?”
李萃萍思量了一下,决定了:“好,就这么办。”她转身又对保根嘱咐道:“保根,你先在这儿等着,我们出来招呼你,你再进去。不招呼你,你千万别进去!”
“好!”
接过保根手里的车子,铁牛媳妇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有意图地拉开提包上的拉锁,把精装盒的烟、茶往外拽了拽,都露在外面了,才推车子进了院子。在正房门前打下车子,铁牛媳妇摘下提包刚想进屋,林娇娘用围裙抽打着身上的尘土,像刚刚忙活完什么似的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抬头,看见了两个人。
“干娘,你一个人拾掇啥呢?”铁牛媳妇脸上堆出笑容,赶紧亲热地问道。
林娇娘没说话,注意力直接落在铁牛媳妇手里提着的拉开拉锁露着烟茶的提包上,一琢磨,又抬头打量打量了两个人,及至明白了,脸阴了下来。
“大婶,林娇今儿不是没去沙场上班吗,她不在家?”李萃萍故意往屋里看了看,笑着没话找话地问。
“萃萍,还有菊花你,今儿不是我故意给你们俩过不去,在我这儿喝茶、吃饭、聊天干啥都行,就是别提林娇和保根的事!一句也不能提!拿来的东西咋拿来的咋拿回去,俺是小庙里的神仙,受不起你俩的大香火!”她使劲冲两人一抖围裙,又撂下一个冷眼,独自一个人进了屋。
两人张口结舌了。对视了一眼,又不得不跟在后头往屋里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