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根听了很有意思地笑了,同时又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他也知道李二柱这些在她看来可以归结为不能接受的缺点,跟他所取得的成就一对照,他又觉得没有什么。之所以文清对他的言行举止这么在意,这么关注,就因为她是站在女人的角度上,确切地说是站在爱他的角度上来衡量的。她当然希望李二柱是一个完全符合她标准的心上人。越是这样,她越是严格地要求他,冷漠的情感疏远他,以至于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但在发根看来问题不难解决。
“那你这么把二柱的砖厂、鱼塘看在眼里,挂在心上,就应该主动找他拉拉,把心里话告诉他。等以后二柱发了财,有你的功劳。结了婚,他肯定把财政大权交给你。”发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谁稀罕他的财政大权。”她用倔强的个性掩饰着心中的不好意思,嘟囔着,“你说让我主动找他拉拉,把心里话告诉他,我,我咋拉?咋说啊?”
“拉不下脸,放不下架子是不是?”他手指着她笑着道:“都九十年代了,你还这么保保守守拿着捏着的。二柱找了你好几次了吧?其实也没别的,他就是做的开放了点,把摩托车往那一横……”在这儿,他故意把话收住了。
“三哥,你啥都知道了!这个李二柱也真是的……”文清一下羞红了脸。
发根仰身哈哈笑了。
文清更不好意思起来。
这时,一个人脚步慌张地闯了进来。
两人同时转身望去。
是李萃萍。
“文清,不好了,二柱出事了!”她喘着粗气,掠了一下脸旁的头发,忙慌不安地说道。
“二嫂,你慢慢说,二柱他出啥事了?”文清问。
“他骑摩托车往县城饭店送鱼,被汽车撞了!”
发根跟文清交换了一下目光,又问道:
“二柱伤的重不重?”
“我没多问。我是听铁牛说的,他在送沙的路上碰上的。”
“铁牛说没说,二柱现在在哪里?”
“他说送县医院了。”
发根稍一思索,看着文清果断地说:“文清,你现在应该去医院看看他。他啥亲人没有,身边该有个人陪陪他。这时候,人最需要安慰。你先去,我回沙场安排一下,马上就到。”
文清什么没说,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推出自行车出了院子。
心急车快。县城很快到了,她在路边果摊上买了些水果,没磨蹭,蹬车走了。去医院,她路子熟,三拐两转就到了。在病房楼下落了锁,打听了一下,就往里走。在一个楼门洞右侧写着10的房门前站住了,侧耳听了听,轻轻推开了门。
文清站在门口,打量的目光找人时也便一目了然屋里的一切,白床铺、白橱子、白凳子、白墙壁、高大的玻璃方窗旁是拉开的白窗帘,屋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给人一种洁净又带有一丝恐惧的感觉。顶墙一字排开的张床空着两张。靠窗的那张床上,一个头缠白纱布,从脖子上扯下来一条白布带子吊着左胳膊的人慢慢坐了起来,愣怔地像是陌生地看着站在门口的文清。
看清一切的同时,文清也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这个坐起来的人就是李二柱!
她没想到李二柱伤得这么重(她是凭眼睛得出的结论)!
她更没想到会面竟然是在医院里!
两人对视了片刻,文清垂下了眼睛。她不敢继续再看他那个缠着白纱布的额头和吊着的左胳膊,心里害怕极了。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来过医院,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缠着白纱布的人,并且这个人是李二柱!
她什么没说走了过来。把手里的水果兜放在床头橱上,坐在对面的床沿上闭住了嘴,也没看他。
“你咋来了?”李二柱傻愣了半天,弄出来这么一句。
听他一说话,文清感触到了他的伤势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她略微松了一口气。
“我得神经病了,没事往医院里跑!”一切担心和害怕都没有了,以她的个性能说的就是含着爱护、赌气又带点儿撒娇的抱怨和不满。
李二柱愣了愣,咧开嘴惭愧地笑了。
“不是俺三哥,八台大轿抬我也不来!”
他又笑了笑。
几天前,他把自己与文清若近若离几乎毫无希望的恋爱关系告诉了发根。其目的当然是寻求帮助,化解矛盾,理顺关系,进入角色。现在,已经看到了由朦胧到明晰但不能用言语点破的结果,想到自己这一粗中有细而又行之有效的战术,他在心中有趣、得意、自我欣赏地笑了。
干什么事要动脑筋想办法,心急迫切反而一事无成。谈情说爱更是如此。怪不得文清每次都把自己拒之门外,原因出在方式方法上,没动脑筋,没使战术,因此每每碰壁,大意失荆州。要粗中有细,好事多磨,才能事半功倍。起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自己太鲁莽太粗心了!
三哥真有办法!她脾气这么倔,这么烈,竟然说服了!今天亲自来医院探望,肯定是放心不下,心疼了!也一定是回心转意了吧?
他感激发根的热情帮助。
他也庆幸这次因祸得福的机会。
他要珍惜两人来之不易的感情。同时,他也自省到了自己一贯毛手毛脚大大咧咧的秉性。当然,他也一定会把文清看在眼里的毛病逐一克服掉。
“三哥怎么知道的?”李二柱问。
“明知故问!你李二柱开飞车给汽车碰架,龙腾岭谁不知道啊。早就成了一大新闻了!”她不快不慢地瞟去一眼,目光是生气的、责备的然而是含情的,“叫我说,敢和火车碰架才算本事呢!”
“头一次,头一次,往后开车一定注意安全。我向你保证!”他抬手有趣地打了一个敬礼。他第一次感到被女人这样数落的亲切、温暖和幸福。
“去去去,别嬉皮笑脸的!”她温柔含情地瞥了他一下,绷不住脸,也笑了。
今天这次意外的交通事故,终于把一直处在冷漠、敌对状态下的两人戏剧性地联系在一起。近一年多来,李二柱多少次坦诚向文清表达自己蓄念甚久的倾心爱慕之情遭拒绝后,他痛苦了。虽然也曾发疯似的决心不甘心失败——像前些天又被遭拒绝时那样,但是始终无计可施没能妥善改善关系的事实,使他精神彻底崩溃了。他原本以为永远与她今生无缘了,与日俱增地承受着痛苦情感的折磨。就是告诉了发根后也没抱多大希望。今天,一向冷若冰霜的文清一步踏进这个病房,李二柱心中立即涌起来之甚快又来不及接受的激动和兴奋的慌张。其实,那也只是极短的一闪念,真正平静地坐在一起,以前发生的一切冲突和不快,都被两人三言两语看似闲聊似的几句话慢慢淡化掉了。两人都沉浸在一种亲切、温馨的气氛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