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和小昆私奔回来的消息,在龙腾岭纷纷传开了。这一消息又很快传到沙河对岸清风寨,在那儿又引起了同样的舆论震动。然而,震动的冲击波却触动了林娇一家,在林娇和林娇娘两人之间,掀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波浪。
昨天,临下班的时候,林娇感觉身体不舒服,给发根请了一天假,今天就没去上班。吃过早饭,她独自坐了一会,觉得四肢无力,懒洋洋地什么不愿意干,看着父亲背起粪筐下地干活走了,母亲收拾着家务,又躺在了床上。人生得娇贵了,不舒服也算病。别看人躺在床上,闭着眼,怎么也睡不着。都是她妈搅得,洗盆子、刷碗、喂猪、喊猫、撒粮食唤鸡、又扫院子、又骂狗,叮叮当当,咋咋呼呼,没小动静。林娇气炸了,呼啦用被子蒙上头。过了好大一会,终于安静下来,林娇娘端着瓢子买盐去了。吸袋烟的工夫,大门咣当一声开了,林娇娘回来了,动静更大了,又嚷又喊脚步咚咚地进了院子。
“林娇!林娇!快起来,妈有话问你!——”
安静下来,林娇朦朦胧胧才想入睡,林娇娘一嗓子惊醒了她。掀开被子,露出脸刚想发火,仔细一听,动静不对,出啥事了?边想着边掀掉被子,下床穿鞋。
那她也不着急。她知道母亲历来就是这么个大嗓门,一点小事儿,经她这么一吆喝,火烧眉毛似的。所以她不慌慌。为这,她也没少数落了母亲,遇事要沉着,说话要稳重。当时,她也觉得女儿的话有道理,并试图改掉。俗话说的好,山能改,性难以。怎么改不了,一生气,不改了。不做亏心事,凭啥不能嗓门大,凭啥不能脾气急,就是不改了。上来她那个倔脾气,当女儿的也无可奈何了。一切照旧。
林娇伸着懒腰,揉着打架的眼皮慢慢腾腾地出现在屋门口,林娇娘早把盐瓢子放回厨房,站在了院子里。手里的围裙在空中利索地抖了几下,系在腰上。林娇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慢腔慢调地抱怨了起来。
“啥大不了的事啊,还得惊动我?歇一天班连个安稳觉都睡不成,真是的。”
“林娇,妈问你,你那个小姑子从哈尔滨回来了?”林娇娘端着一脸的严肃问。
“我以为啥国家大事呢。原来是这个啊——”林娇明白了,无精打采地应付了一句,转身回屋又去睡觉。早听说了,她觉得没有什么。
“哎,林娇,你回来。天都啥时候了,你还去睡觉。在家歇一天班,啥活不帮妈干一点,就知道睡觉睡觉。我再问问你,听说你小姑子是生了孩子回来的,林娇,是真的吗?”女儿不重视,当妈的不高兴了,还带出了有话必须就此说清楚的着急,喊住了女儿。
“妈,没人给你开工资,你管那么多事干吗?人家愿意回来就回来,给你啥关系?人家生孩子不生孩子你管得着吗?闲操心!”林娇从她的话里隐隐约约感到了什么,转回身来,又数落了一通。
“哎,我说你这个小疯丫头,睡了大半天,妈没说你一句,你倒数落起妈来了!”林娇娘悻恼了,想到下边还有话说,她忍住了,“哎,林娇,妈给你说真的,你小姑子跑出去,跟你有关系;你小姑子生孩子,跟我更有关系,也给你更有关系。”
“妈,你今儿是咋回事啊?话说得这么玄乎,弄得我云里雾里的。人家住在龙腾岭,你住在清风寨;人家姓罗,你姓林,没有丝毫牵扯,你说给咱啥关系?”
“我说有关系就有关系!”林娇娘忍不住火了。
“好好好,你说啥关系?”争论不过母亲,她也不想争论了,她想听听母亲究竟要说什么。但心中似乎有种不祥的感觉,莫非她听说了什么?
“你到外头听听,清风寨的人都说些啥!”
“我才不去呢。我又不是片儿长,不管那一片儿。要听你去听,要管你去管,我没那闲心。”林娇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有一搭无一搭地敷衍着。
“你没出门不知道,咱清风寨的人可不是直接说你婆家的人,拐弯抹角也把你绕进去了!”林娇娘故意加强着脸上的认真神情和街面上莫衷一是的舆论,来引起女儿的重视,然后慢慢说服她,然后同她取得一致意见,然后再进行她刚刚决定的下一步打算。
“他们愿意咋说就咋说,有弯让他们拐,有圈让他们绕好啦。”林娇脸一绷,话说地既坚决又干脆,赌气的顺其自然中增添一丝气愤。
文秋和小昆无论是去年私奔,还是现在回来,对于林娇来说,真没当回事。反而对两人涌起由衷的理解和同情。在她看来,只要志同道合,对脾气,谈得来,彼此看着顺眼就行。任何人无权干涉。干涉也无用。当她又想到母亲把两人的事情同自己联系在一起时,她感到荒唐、可笑、不可理喻。跟我啥关系,享福,人家享福;受罪,不用我替;难堪,挂在人家脸上,咱跟着搅和啥?少见多怪!
她始终厌恶那些与爱情或者婚姻搅和在一起有些牵强的事情。此时,她却忘了,她的亲事正是在那些苛刻的条件下促成的。
现在,对于母亲所说的最有关系的,在她看来是最无所谓的。
“林娇,这事可没那么简单!人家把你绕进去,是这么说的‘林娇还没嫁出去,她小姑子就先生孩子了!……’哎哟,林娇你听听,你听听,这话多难听啊!还有比这更难听呢,我学都学不上来,说不出口!”林娇娘形象地比划着,最后摊开两手,故弄玄虚地来激林娇心中之火。
“难听你不听不就得了。再说了,她是她,我是我,这是根本不扯伙的事。妈,这事我不管,我劝你最好也别管,听人劝,吃饱饭,没错。”林娇不管,还劝她也不要管,生气了:
“林娇,你不管,行,我不能不管。”
“你管吧——我看你咋管。”林娇一甩长发,抱起胳膊,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歪头斜视着母亲。
“孩子,妈就你一个闺女,不能眼看着你没进婆家门,先跟着婆家人丢人现眼、指脊梁骨,叫别人说三道四看不起。实在不行,咱给罗家那个黑小子散伙。”没劝服女儿,林娇娘伤心起来,眼泪下来了,用央求的口吻说出了埋藏已久的话。
说这话埋藏已久,原因应该追溯到文秋和小昆私奔这件事上。铁牛媳妇刚开始给林娇说媒时,自然夸得罗家从上到下完美无缺,林娇娘表面上认真、相信地听着附和着,背着铁牛媳妇,第二天,她亲自去了趟龙腾岭,把罗家整个家庭、人缘、品性、收入、家底等等方面,深入细致地了解了个一清二楚,可以概括为印象不错。征求了一下林娇的意见,结果当然是毫无异义。当娘的也就无话可说了。又一想,干闺女说媒,可信,在一个村知根知底肯定错不了,老两口一商量,把亲事定了。时隔不久,文秋与人私奔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清风寨,林娇娘耳朵长,什么都听说了。加之人们的添枝加叶夸大其词,她感到脸上挂不住了,后悔当初定亲的草率和鲁莽,心中突然萌生了退亲的念头。在饭桌上,当着林娇的面,她曾拿话示意地对丈夫提过几次,丈夫胆小怕事支支吾吾不敢做主,林娇在一旁装聋作哑没理会,又因为文秋和小昆一去就杳无音信,时间一长搁置下来,没再提。现在她听说两人回来了,而且是怀抱孩子回来的,这一下她火了,继而下定决心,非退掉这门亲事不可。称了盐,就气呼呼地来家找林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