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急步前走的苗巧云,心中充满了火气。她简直不能容忍丈夫这种吃里爬外的说话立场,甚至平日里啥事也从来没有将心比心地为她这个当妻子的想想。嫁给他这么几年了,吃没吃肚里,穿没穿身上,连说话都胳膊肘子往外拐,还有什么用?在部队上,为了让他安心工作,干出点名堂,她从未指望他为自己做些什么,再苦再难她都一个人独自扛着,就连生女儿的时候都没有告诉他。现在复员回来了,她没想过让丈夫弥补过去没在家时应尽的义务。她希望丈夫能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地,尽到一个当丈夫的责任足矣。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难到这就是自己日思夜想要嫁的丈夫?想起这些,她就心中难受、委屈、酸溜溜的,甚至眼泪想往外涌。她真后悔找了这么个男人!当初就不该嫁给他!不是为了孩子,她真想把他离了。凭自己的条件,再找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绝对不是问题!
人在气头上,什么样的离奇念头都会产生的。
“三嫂,在后头磨蹭啥呢,我们在这里等你半天了。”在桥下洗脸的张凤云把她叫住了。旁边站着用手绢擦脸的二嫂李萃萍、小姑文清。
“噢,我去了一下茅房。”她站住一愣,扯谎道。
“哎,巧云,看你脸色这么难看,没啥事吧?”李萃萍打量着她关心地问。
说话,个人一齐走了过来。
“没啥、没啥,我就这脸色。太阳一晒脸就发黑,不干活了,几天就变过来。没事。”苗巧云很快在刚才的不快中挣脱出来,几句话遮掩了过去。她不当回事地又道:“天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个人一看她高兴了,没再追问,一起走了。
走上木桥,几个人又被张凤云突然冒出来的话题拉站住了。
“二嫂,你说昨儿晚上咱爹那话啥意思?”她问。
“我也说不清楚。”李萃萍没想明白,但未免感到有些担心,顾及当前的情势,她没有把自己的担心说到当面上,“他俩这样一走,弄得咱龙腾岭满城风雨,议论纷纷,没有不知道的。咱爹没受过这样的打击,在气头上说话难免重了点。时间一长,气火消了,到时候也许不会为难小昆。”
“我老是掂量着不对劲。”张凤云回忆着昨天晚上罗青海阴沉着脸不露声色坐在椅子上的情景,有些担心,又一想到小昆现在的处境,她觉得小昆可怜,惩罚小昆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咱爹虽说脾气不好,大事小事说过拉倒,从来不往心里去。昨儿晚上,他一直一声不吭,不长不短,最后撂下一句话走了。再说,又叫保根把二哥从矿上叫回来,兴师动众的怕是轻饶不了小昆。”
“现在,也不知道两人跑到哪里去了,音讯没有,捎信儿商量一下也没处找。”
“给他商量啥。小昆这个人不能可怜,你越可怜他越得意忘形,跐鼻子上脸!你和文秋好就好呗,男人哪有不找老婆的,这不很正常嘛。啊?哎,他偏屙屎不擦腚玩省事的,拽起文秋跑没影了,弄得咱一家人鸡犬不宁,不得安生,他也有家不能回。这不是夹着屁走路自找别扭嘛!”苗巧云插嘴就是一通不满的话。事情明摆着,她依然对没能实现让小昆拿5000块钱的建议而心存芥蒂。加之,刚才与丈夫发根的几句争吵,两种思绪交织在一起,很快转化成对小昆的由衷憎恨。都是他让自己跟着惹这么多麻烦。钱没得到,弄得里外不是人,连丈夫都对自己有看法。是不能轻饶了小昆!
“也许他有他的难处。”文清理解、同情地接了一句。
“他有啥难处?一个大男人,干啥没主见,半夜里哭妗子,想起么来一阵子!把人拐骗了,他认为生米做成了熟饭,愿意咋着就咋着,掉头也不过碗口大的疤,你们看着办吧。你们说,这么丢人的事,咱爹能给他完了吗?”
文清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言语。
“巧云,话是这么说,咱妯娌几个不能眼睁睁看着咱爹妈愁眉不展生闷气。小昆两人有家不能回,得拿个主意。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李萃萍蹙着眉头忧郁、思虑地说。
“咱有啥主意。有主意咱爹不同意,那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她想起了昨天晚上给小昆索要5000块钱的事,她现在并不为没被公爹采纳感到惋惜、不满、如意算盘落空,而是另有她新的目的。于是,狡猾地一笑,又道:“万一出个差错,好没有,孬都往你身上扣。”
“啥好不好的,只要能为咱爹妈他们分忧解愁,也算尽了咱当儿媳的一片孝心。”
“那可不行!好就是好,孬就是孬,不能糊粥浆子一锅搅!拿叫小昆出这5000块钱来说吧,是二哥出的主意,我和凤云投的赞成票,结果呢?还不是猪八戒相媳妇没通过!”她把带着某种情感的目光传递给了张凤云,随后自然地移开了,“二嫂,我没说错吧?”
“你是没说错。可小昆确实拿不出这5000块钱。”
“拿不出归拿不出,不能说咱没出主意、想办法。话又说回来,不是我有意为难小昆,我也是为他着想才这么说的。你们琢磨琢磨,他拿这5000块钱,穷不了他,也富不了咱。5000块钱能买啥?大炮买不了俩轱辘,飞机买不了俩翅膀,买卫星,连星味都闻不上!啊?可是,咋算是个了断呢?这是个仪式,也算走走这个过场。挡了众人的眼,也去了咱爹妈的心病。治疮捎带着挤脓,这是两全齐美的好事!你们说,该不该叫小昆拿这5000块钱?啊?”
苗巧云一心为小昆所谓的着想,终于在这儿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个人都被感动了,脸上露出了不曾有过的舒心的笑容。与之相悖的建议自然提不出了,都一致认为小昆拿这5000块钱是应该的,合情合理的,并且认为这是一个十全十美唯一可行的妙计。但对于苗巧云来说,小昆拿不拿这5000块钱,现在看起来不是多重要了。只要她不露声色地完成同个人的感情联络,恢复往日那种亲密无间、相互信赖、如同姐妹的关系,就足以达到了今后在做任何事情时获得支持奠定了基础。她还成竹在胸地知道,她说的这个令个人感动不已的建议,在不久的将来,会在一家之主罗青海那儿听到高兴、满意、欢欣鼓舞的消息。这样,根本不用她在抛头露面费尽心机舌敝唇焦地再三说什么,冒风险而一无所获。她也绝不会再抛头露面。她的建议在没有正式通过采纳之前,她不会不看头势,挤在少数人里头唱反调。况且,在文秋和小昆私奔这件事上,昨天晚上罗青海已经郑重其事地作了不容再议的最后决定:等两人回来再说。刚才,她和丈夫发根的一番言论,纯粹是夫妻间的那种分歧争吵。在李萃萍、张凤云、文清面前,她知道怎样给自己打掩护,怎样不露利欲熏心的锋芒。影响妯娌感情和她声名狼藉的蠢事,绝不能再干了。像昨天晚上:与张凤云的几句对峙,就几乎造成翻脸成仇,大伤感情,目的败露。名利双收才是她苗巧云的一贯作风。否则,人们公认的“巧嘴三嫂”的美名大概就徒有虚名了。
现在,苗巧云不需要在做任何辅助性的动作来加强刚才在个人面前设下的无懈可击的整套部署。她完全可以高兴、得体地站在个人面前,欣赏自己又体现在她们身上的漂亮的行动,心中荡起一丝淡淡的似乎是自得而又惬意的微笑:她料定个人不会使自己失望!(未完待续)